“‘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大抵是叫我等抓住了这次‘天予’的机会,竭尽全力准备应对了,自不会慌了。”林斐说道。
在其位,谋其事,领了俸禄,便该将事办好。刘家村这事看起来只是一桩半只脚落在长安地界之内的乡野村落之中的小事,涉及的也不过是些寻常的百姓与乡绅,其中更是不曾见到不被人的诟病的‘好人’。百姓贪小利,墙头草一般两面倒,时不时的还行些为虎作伥之举,乡绅更是不用说了,真真是叫接触到这件事之人无不愤恨不已。
以世俗功利的眼光来看,刘家村之事当真是不该管的。事情麻烦得很,谁的身上都不干净,苦主刘老汉夫妇等人又是一点银子就能被买通的,随时可能变卦的主。那等有可能因狐仙金衣而引起的民变,又被黄雀出手,将童大善人推出来平账了。
按理来说只需顺水推舟,待那群乡绅们自己寻出个办法来,就能解决此事,官府什么都不消做就能顺利添笔政绩了。当然,即便是算政绩,刘家村这点事落于记录的纸面上来看,都是远不如解决民变、旱灾等民生之事的政绩好看的,用那西游话本里,形容那姓“猪”的徒弟和姓“沙”的徒弟的本事的话来说,就是“放屁添风”的政绩,有跟没有也差不多了。
想到这里,长安府尹忍不住自嘲的轻笑了一声:他不妄自菲薄,肯走刘家村这一遭,自己确实是想办事的,也确实寻到了能让苦主满意的法子,不过就是银钱嘛!只是过后,看出刘家村里谁也不干净,各怀鬼胎之后,他不想再管也是真的。却没想到当日听了林斐一句劝,还是接下了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之后,短短几日间,事情竟进展到了这番地步。
林斐说的话是作为大理寺查案官员的严谨,不查到确切的证据与线索,不将事情说死而已。可不管是那七十六场次次不落的时疫,还是那碗走了多年独木桥的黄汤水,此事背后站着人都是板上钉钉之事了。
更何况,今日一大早他确确实实是感受到了一股自脚底生出的森森寒意。他问的那两句也确实是戳中人的七寸了。
还好!他没有“毋以功小事大而不理”!自嘲的轻笑了两声之后,长安府尹继续低头食起了碗里的午食,食了两口之后,看着眼前这做的精心细致的午食,他忍不住又道:“你那位温小娘还真不错!”
没有因曾经的贵女身份,而嫌弃厨子这行当;更没有因被人中龙凤的如意郎君相中而飘了心,依旧在认真细致的对待手头的每一件事。
“她与你当真是同一种人。”长安府尹顿了顿,又道,“难怪你会认定了她。”
林斐点头,抿了两口茶之后,顺手打开了食盒下层盛放点心的那一层,昨日点心食盒里的是荠菜团子,今日则是带了豆乳香的糕点,只一看便知是个甜的点心,隧道:“其实若当真顺水推舟,应付了事,走最简单那步棋,任这群乡绅自己窝里斗,我等坐等那天上掉下的政绩,而不是似我等如今这般做吃力不讨好的深究之事的话。那整件事于你我二人而言,应当是一开始走的极其顺利,却有一日也不知怎的,突然就出事了。”
就似那日他同温明棠、虞祭酒等人说楚汉相争的全程是阳谋一般,“一直在赢,永远在赢,只输了最后一场,却没有翻盘的可能了”。若是落入这等陷阱之中,那么于他们而言便是案子的进展一直很顺利,永远都很顺利,也一直让他们以为这不过是些村民与乡绅之间小打小闹的小事,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却突然有一日,不知怎的就稀里糊涂的出事了,且这“出事”还是让他们没有翻身机会的突然出事。
“那不就等同是落入蜜糖似的陷阱里了?”长安府尹闻言随口说道,“我不信这等不理会是非对错,一切只从自己的利益角度出发考虑,为保自己的利益,做出的‘将一切可能的隐患扼杀于无形’的‘谨慎’之人,会放过我等两个过路者。”
“就似那织了张网的毒蜘蛛,只要经过的,不管是谁,都要粘住做口粮的。”他摇头说道,“这种行径无论如何粉饰,都是带了毒的。”
“扛不住的,粘者即死,扛得住的,死的就是他了。”长安府尹顿了顿,又道,“如此……他怎么可能不博命?这又不是孩童玩闹,明明是个你死我亡的陷阱,在赌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