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不许”二字时,林斐加重了语气,忍不住摇头,顿了顿之后,才道:“她是弱者。且比之有些人只是缺少外物而不得已的‘弱’,她……骨子里就是个怯弱的灵魂,不管多厉害的外物,都无法弥消骨子里的怯弱。尤其面对你时,更是如此!这人好似……一直活在梦中一般,觉得你永远只会循着她想的那般成长,走她为你设下的绿叶那条路,若有人敢叫醒她,怕是要发疯的,不许旁人叫醒她,也不想醒。”
“可世间事很多时候并非围着她转的,世人也并非台上的提线木偶,完全如她想象的那般行事。”温明棠想起大理寺那些差役事后提起的温秀棠在叶舟虚府中被带走时的情形,只觉的好笑,又想起那个困扰自己多年的梦魇,叹了口气,说道,“虽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生得一张出众的脸总是更引人注目的。可世间美人不少,美人往往也只是锦上添花之事。昔年李隆基宠幸杨玉环时三千宠爱在一身,可马嵬驿兵变时,不也赐下三尺白绫了?可见美人只有在对方顺风顺水之时才能得到最好的待遇,若不然,便是最大的累赘与推出来平众怒的工具了。可温秀棠却委实是太过高看‘美人’二字的作用了。”
温明棠翻了翻原主八岁前的那些记忆,温玄策的大儒身份是要靠经年累月的苦读与天赋共同成就的,旁人想照猫画虎的攀比一番委实是太难了,再者就算有同样的天赋,也不是人人皆能熬得住那些苦读岁月的。可‘美’这一字便不尽然了,不需要苦读、费力,而是天生便有的,几千年以后的现代社会或许还有旁的种种手段来弥补,在大荣,却委实是一生下来便定的。
老天给了温夫人一张出众至极的美人脸,引人羡慕的同时,自也会引来旁人的妒忌。羡慕与妒忌是并存的,都融于温秀棠母女日常阴阳怪气的话语中了。同样,之于温秀棠母女而言,妒忌的同时也在心中种下了一道名为‘美’的心魔,随着岁月渐长,那心魔之火也愈烧愈烈,没有什么能比将当年抢自己风头的‘美人’唤到身边来,做自己的陪衬更能缓解熊熊的妒忌之火了。
温明棠想起在教坊见到温秀棠时温秀棠对她厨子身份的鄙夷,让她到自己身边来为自己做饭便觉得好笑。
这绝不是温秀棠喜欢食她做的那一手饭食的缘故,毕竟温秀棠一口都不曾食过她做的饭菜。事实是哪怕温明棠做的菜再不合自己的口味,那等让温明棠到自己身边来服侍自己、衬托自己的舒畅与快慰,都是温秀棠从旁的再美味的菜食中也遍寻不到的。
只可惜,这毕生所求至此都不曾实现过罢了。
温明棠看得懂温秀棠的心思,却并没有打算成全温秀棠的心思,浇灭温秀棠的妒火。
这些事,温明棠只浅浅一提,林斐自是便明白了温秀棠心中的症结所在了,当然,亦没有如温秀棠之意的打算。毕竟这世间事又不是围着温秀棠转的,就算温玄策、裕王这些她的靠山尚在,她也不过是攀附这些人的菟丝花罢了,人只会给靠山面子,而不会给菟丝花面子。更遑论,温秀棠的靠山此时已然不在了。
当然,虽然不想理会,可不得不说,有个时时刻刻盯着自己,想过来拿捏自己之人还是……挺烦人的。
温明棠想起了今日罗山特意走了一趟过来‘看’自己,只觉得好笑,隐隐察觉到这位“精明”擅“走小道”的刑部官员多半是要被温秀棠盯上了,也不知这两人最后的结局会是如何。
“其实那阿乙想赚钱本是自己的事,可他选择了向家里闹,同样亦是窝里横,”温明棠想起那账本上‘姜小乙’的名字,可以预见阿丙家中很快就要掀起的鸡飞狗跳的打闹了,又想起了温秀棠盯着自己的种种举动,说道,“窝里横的人……真的挺烦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