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正在抹泪的‘乌眼青’下意识的愣了一愣,而后脱口而出:“族叔,这些人这等行径……难道不是故意欺君?”
“你有证据他们欺君了?”黄汤闻言却是不以为意,摇头冷笑了一声之后,又道,“那些刚进钦天监的……确实是算不准。可大家算出来的结果是一样的,都是一样的臭棋篓子,谁敢说是欺君?”
“就如同今日这一茬事,那些乡绅张狂人人可见……真出了事有什么奇怪的?说故意下套的……可有证据?”黄汤冷笑道。
“当然,也有厉害的天子确实看懂了,所以为这些人披了一身红袍提醒自己不要被他们蒙骗,也不要被他们设局入套……”黄汤说到这里,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说道,“而使自己被逼至有石入口,有口难言的地步。”
“先帝……呵,就算了,再往前的景帝就很是忌讳这个,怕自己被他们设局入套,蒙骗甚至架空。”黄汤说道,“所以眼下这种乡绅养肥了再杀的事……是不会在景帝在位时出现的,因为景帝知道之后,不会说破不假,可没过多久,这些人……也会生病的生病,出事的出事,总之……就是各种运气不好的突然倒霉了。”
“景帝忌讳这个,倒不是仁厚的不做养肥了再杀这种事,而是这种事可以做,但必须是他来掌控,他来做主的做,而不是被底下的人设局逼着架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要所有事必须由他来做主,他是这天下之主,真正万万人之上的君主。”黄汤喃喃着倒吸了一口冷气,拍了拍胸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这样的天子,离他近些的聪明人就倒霉了,出不去那座宫城的。”
林斐能通过旁枝末节的细节推敲出那些事,黄汤执掌太医署多年自也能发现。
正懵懵懂懂听着的‘乌眼青’至此突地一个激灵,猛然反应过来:“那眼下这等事,那些人不对景帝做,却对陛下做,难不成是因为……”
“是因为他们看懂了陛下是个聪明人,却未聪明到景帝的地步,所以敢这般做。”黄汤说到这里,忽地笑了,看着面前颤着唇,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的‘乌眼青’,忽道,“好大的胆子是不是?你以为他们欺君只是欺骗陛下?却没成想他们还敢欺负陛下是不是?”
“伴君如伴虎,伴虎多年而不倒的,当然不缺胆子,且大的很。”黄汤说道,“不趁着陛下如今懵懂时欺负他,难道等他有朝一日长成另一个景帝时再欺负吗?到那时……被欺负的就成了他们了。”
“你强它就弱,君与臣之间也没什么两样。”黄汤瞥了眼‘乌眼青’,见他将自己说的这些话听进去了,又继续转向外头不断砸下的漂泊大雨,说道,“水龙王开道,泾河水涨,滞留在桥上的那些人,想进,却被张狂的乡绅们抽了踏板,进不去那蜃楼檐下避雨,想退,身后连桥的踏板却被水冲断了,桥上的人自然就成了被祭旗,送给水龙王的祭品了。”
‘乌眼青’听到这里,脸色惨白,恍然间明白了什么一般,看着外头砸向地面,砸出剧烈水花的漂泊大雨,喃喃道:“要出……人命了么?”
先前都知道要祭旗了,自然知晓要出人命了。可‘乌眼青’此时面上的惊骇之色却是多的快要溢出来了:原因无他,原先他以为的要出人命是那群乡绅的命要断了,却不想听族叔话里的意思,那人命竟是无辜之人的性命。
“若是不够无辜,不够可怜,不够倒霉,又怎么引的起群情激愤?怎么闹大?”黄汤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不止那些不让人上去避险的张狂乡绅们要倒霉了,那些成名之后,忘了本分,忘了自己是凭借精湛的技艺、将安稳、牢固、细致、事必躬亲放在首位才成名的工匠大师们也要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