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去年初的时候,远在河东的公孙珣忽然提出了一个第三概念,那就是时势使然,无论是家国天下,还是私心苟且,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无论是何种姿态,都不能残虐不顾生民,否则便是如王匡那般无可赦了。
消息一开始没人在意,但随着公孙珣讨董功成,掌握中枢后,他自高粱亭到未央宫再到渭水畔的前后三次政治宣言,不免让人重视,而对于很多小势力而言,也多少是起了某些劝诫作用。
而这,其实也是今日韩拓举动的一个巨**理支持,陈国陷落以后他的作为,不仅符合了传统汉儒士大夫的种种价值观,也可能是第一个引用这个政治宣言,然后站在底层百姓的角度对这种战乱挑动者发出批判声音的人。
或者说,也只有这个关心民间生活,写出过《陌上桑》的老者才最有资格第一个站出来以如此立场发出抨击。
当然,平心而论,这种抨击是有些不合时宜的,也确实偏颇。
但是瑕不掩瑜,其人的道德与政治批判几乎是不可阻挡,而且必定要流传后世的……尤其是被批判的孙坚本人,后者正处于从一个单纯的军事将领转型为政治家的紧要关头,对于这种政治上的道理他其实是能够隐隐察觉到,并格外敏感的。
但偏偏他孙文台生来就是一个武人,不像曹孟德自幼读书,兼理生民,本身就是一个拥有自己见解的政治家;也不像刘备,束发时便跟着公孙珣,深受其人影响,更兼性格坚韧,以至于自成其德。
这是他的悲哀,开始渐渐醒悟到这些道理的时候,昔日以武人作风干下的那些事情却已经成为定论;但也是他的报应,因为一个人不能因为自己的无知而抹去自己的行为结果。
说白了,他孙文台就是武人作风,就是董卓那种不把人命当回事的武夫心态,只不过他以为他是讨董,是在不负天下,是大义凛然,所以就可以不负责任……但是这种恶果来的如此之快,如此猛烈,却是让强如孙文台也一度失态至此。
“我想再问君侯几个问题。”朱治继续拱手相问。
“咱们这些人之间,有什么不可以问的?”孙坚已经在马上不动,也不回头,只是握着手中缰绳失笑。
“君侯,你的不负天下,这里面的不负还有没有不负汉室的道理?”朱治在马上昂头正色问道。
“君理这话问的。”孙坚回头对着马后的朱治等人笑道。“如今我已经失了民心,恶了士大夫,若是连汉室都再负了,那我可不就真成贼了?实际上所谓不负天下,如今也只能勉强对天下人说我孙坚未曾负汉室而已。”
“我知道了。”朱治点点头,继续问道。“那论私情,你是对袁公路感激一些呢?还是对曹孟德、刘玄德更交心一些?”
“这还用问吗?”孙坚在马上继续冷笑道。“同名为豫州之主,刘玄德是真的退避三舍以避我,而曹孟德的退避三舍虽然有些滑头,却到底是与我有了交代……人非草木,去年年中时的誓言犹然在耳,我又怎么会无动于衷呢?至于袁公路,我讨董他断粮,我在前面打仗他在后面派人作出这种事情……结果打下来地盘,国相太守需要他来署任,我却要在这里被整个陈国乃至于天下人看成是贼?事到如今,难道还要我更进一步,去俯首称他为主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