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还是喋喋不休的说了下去,并不在意一向怕她的外孙究竟是怎么想的。
“股份还是在你手里,你的监护人我也已经找好了,绝对可靠,你没什么和人争夺东西的天赋和能力,我不指望你。”
她缓缓地,深的呼出一口气,充满了老人特有的浑浊的气味,那种从内而外的腐朽的味道让人心里发慌。
“我活不了多久了。”
她平淡的叙述着,彷佛在说一个和自己无关紧要的人。
“之后的日子,随便你怎么过,别让那些烦心的人来我坟前假哭就行。”
她变得安静下来了,过了许久的时间,一色晴生都只能听到她破风箱一样的呼吸声。
真心的来说,一色晴生和她的感情并不好,他是很怕她的,在上学之前,他不被允许和同龄人接触,祖母严令要求他不能和不三不四的人一起鬼混,她从外孙的脸上看到了女儿的五官,也怕他如同那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年轻姑娘一样,最后因为爱丢了性命。
“不要学你妈妈,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比爱自己更重要了,为不知所云的爱情而死,是世界上最丢人不过的死法。”
那粘稠的,沙哑的声音,像是流沙,会让人陷进去,沉浸在永恒的暗无天日里。
白发的少年站在她的床边,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她的下一句话。
事出突然,甚至没有时间准备葬礼,作为直系的继承人,他不得不和管家商量着解决一切,在葬礼的那天,穿着黑色的西装,系着白色的领结,站在门口招呼客人。
他保持着微笑,看的来访的宾客窃窃私语,说着这孩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老太太从小把他养到这么大,居然还笑得出来。
正常的孩子应该哇哇大哭,把所有的事情都教给大人来处理,应该茫然无措,应该害怕到感觉自己的天都已经塌下来了。
但他没有,梳着一条长辫的少年保持着笑容,微微低着头,在场的成年人里,居然没有一个人可以分辨出来那究竟应该说是一种什么表情,那不是一个笑容,而是一个面具,坚硬,微妙,麻木到让人觉得冰冷。
他井井有条的安排一切,接待客人,做的完美不出疏漏。
在此之前,他甚至没怎么和同龄人说过话。
你经常能从一些有着精神疾病乃至智力障碍的人脸上看到那样的表情,笑对他们来说,不是一种情感或者表达的途径,而是一种生存的方式,一种硬性的选择。
他们封闭了自己,正如同有些普通人也是如此封闭了自己,有的人选择了冰封一般的脸,也有的人选择了永不褪去的笑容。
这是他们对这个令人惶惑不安的世界,唯一能够选择的,生存下去的方法。
等到真心的假意的来拜访的人离开了,正午的太阳变成了不算浓稠的傍晚。
那个少年还是站在门廊之下,带着面具一样的微笑,看着眼前空荡荡的花园和草坪,还堆满了来不及收拾的垃圾。
所有人都离开了,天地广阔,有两只乌鸦飞过天空,叫了两声,盘旋一阵,又煽动翅膀,轻巧的飞走了。
他伸出手,颤抖着摸索着,直到僵硬的,缓慢的扶到了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