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白琅垂着眼,没什么表情,手指神经质地不停摩挲着袖口。
因为那个混账骗子不准他跟去。
因为相当显眼的求救信号,他们很快就被警方搜索到,急救人员被这两个人的状况吓得够呛,救护车还没出林子就鸣着笛拉起了灯。
祁纠在半路上醒过一次,要叶白琅去弄件厚衣服穿,然后去配合警方调查,别急着去医院。
祁纠的失温症状远比叶白琅严重,这种失温相当危险,抢救一晚上、病危个十次八次也非常正常。
祁纠不准叶白琅去看,还威胁叶白琅,要是醒来以后知道他不听话,就接着跑。
叶白琅抠着掌心的伤口,枯瘦指尖无意识深陷进皮肉。
祁纠不给他贴创可贴,又被水泡过,伤口又发炎了,肿得很厉害。
叶白琅站在原地,他没有意愿和任何人交流,只是像个刚被输入指令的老旧程序,逐条缓慢判断“配合警方调查”是不是做完了。
这件事由他来做十分吃力,这是叶白琅从未涉足踏及的领域,被刺眼的、足以吞没整个世界的白光封锁。
叶白琅抠出一板药,看也不看地生吞下去。
“我做完了。”他慢慢地说。
现在,他去医院,祁纠不准生气,不准再跑。
祁纠会讲义气,不会背弃承诺。他做完了所有祁纠要他做的事,所以祁纠就会醒过来,和他回家。
叶白琅说服自己相信了这个逻辑,缓慢地吐了口气,抬眼看身边人影,又看指尖沾的血。
他像是个发条出了问题的人形骷髅,用染血的手指慢慢地数“你、你你们。”
被他数到的几个人脸色骤变叶白琅怎么会把他们挑出来
叶白琅怎么会知道,是他们牵头弄出的这一场戏,却又搬起石头,结结实实地砸了自己的脚
叶白琅并不知道,他只是凭直觉本能,挑出了几个最想送去乱葬岗的人“在家里等我。”
那几个人眼看着就要被吓疯,哪敢答应“叶,叶家主这是警察局。”
他们这会儿倒宁可被警察查出来了,进监狱也好过落在叶白琅这个疯子手里“您已经报警了,报警就不能乱来”
这瘸子远比过去更麻烦,面上乖顺规矩,内里根本还戾性难驯。假以时日,只怕没人再对付得了他。
叶白琅皱了皱眉,他像是很不喜欢这句话,但因为某种牢不可破的逻辑,只能选择暂时忍耐“我知道”
他知道,他会配合警方调查,不会乱来。
他会一直这样做,一直忍耐,直到祁纠醒来和他回家。
当然,凡事也总存在另外一种可能。
叶白琅不是盲目乐观的人,他也必须考虑到,现在躺在医院急救室里被抢救的,是个劣迹斑斑、屡教不改的骗子。
祁纠也可能会骗他。
祁纠也可能不会再醒了,这是一种可能性,就像他也可能把这几个人装在麻袋里,绑上石头,推进江里一样。
叶白琅不再和这些人浪费时间。
他现在要去医院,不论祁纠会不会醒,他要去看。
他的创可贴掉了,那些穿着警服的人给他拿了一包。
叶白琅把那些创可贴翻遍了,全是肉色的,没有哪个上面画了既可笑又幼稚的黑色翅膀。
他要去找祁纠,要一片创可贴。他的头也很疼,吃药没有用,他自己不会按。
叶白琅离开警局,他记得去医院的路,看了一阵,就朝那个方向走。
这是场不会太快结束的暴雪,夜色深得仿佛不会再亮,雪越下越大,被呼啸的风拧成鞭子,往人身上肆无忌惮地抽。
叶白琅的腿冻得发木,他踉跄了下,被不放心追上来的警员扶住。
一辆警车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