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者只顾着倒茶,并未察觉到,身前之人原本温和的眼眸中,兀地闪过一道令人发冷的寒光。
他醒来了。
身处在一个从未去过的、全然陌生的地方。
看周遭的摆设,这并非是一门大富大贵之家,身前的中年男人已然发了福,一双眼眯成一条缝,脸上满满是恭维的笑意。
沈兰蘅在心中思量了下日子,立马猜出自己如今身在郦家,而面前这个人,正是那个女人的亲生父亲。
沈顷日理万机,忙得这般抽不开身,竟也跟着她一起回门了
沈兰蘅勾了勾唇,有意思。
掌中的杯盏仍发着余热,茶面微微晃荡着,白蒙蒙的雾气徐徐往上升腾。男人眯了眯眼,听着郦父继续道
“承蒙世子爷厚爱,只是我家大女儿性子太过于沉闷,不如绫儿机灵,怕是难讨世子爷欢心。今日您在宴上已见过犬女,不知世子可否留意到,如若绫儿有幸能入了您的眼,也能让里两家人喜上加喜,可谓是双喜临门呢。”
沈兰蘅端起茶杯,回味了一下“喜上加喜”
郦父眼巴巴地朝他点头。
将一个女儿送进国公府还不够,竟还要将二女儿也送进来给他做妾室。
沈兰蘅在心中冷笑,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
“你家二女儿我并未怎么瞧上,不过,我见她的母亲倒是机灵能干得很,甚是符合本世子的心意。就不知岳父大人可否忍痛割爱,如此一来,你我沈郦两家也算得上是喜上加喜、亲上加亲。”
郦父从未想过沈顷会这样说。
他先是一愣,继而话语一噎,整个人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不敢再吭声。
沈兰蘅无意于他周旋,冷飕飕地睨了他一眼,于座上起身。
他连招呼都未曾打,径直朝外走去。
冷风轻拂过男人雪白的衣袂。
这次醒来时,沈兰蘅与平日的感觉都不大一样。
今日的沈顷并未喝药,他的嘴唇里并没有药粥的苦意。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的嘴唇发干,喉舌发涩,一颗心也莫名跳动得厉害。
沈兰蘅微微蹙眉。
沈顷方才做什么了
他摸了摸自己微烫的喉结。
见他走出来,外头有丫鬟给他带路。
对方点头哈腰,比见了郦老爷还要恭顺。
他未应答,只跟在那人后面,朝郦酥衣的闺阁走去。
一边走,沈兰蘅一边感受着这具属于他与沈顷两个人的身体。
沈顷今天做什么了
怎将身体弄成这副样子
弄成这副奇怪的样子。
沈兰蘅似乎觉得,自己身体之内,似乎游走着某种躁动的气流。那种气流温烫,冒着隐隐热气,正流窜在他的四肢百骸间,一时竟叫他无从抑制。
他现在很想见到郦酥衣,很想知道,沈顷究竟对这具身子做了什么。
他随着婢女,一边压抑着那道气息,一边穿过这一条窄窄的林径。
此处离郦酥衣的闺阁有一段距离。
沈兰蘅远远地见着,一行人气势汹汹地,朝一间屋子里面走去。
他眯了眯眼,问道“那是何人”
婢女抬眸望了一眼。
“回世子爷,那是是二夫人,去了大夫人的屋子。”
按着大凛的规矩,新婚妻子虽可以在大婚后回门,却不能在娘家过夜的,此刻已是黄昏,再用不上多久,郦酥衣便要启程返往沈家。
孙氏趁着母女二人分别时来见夫人林氏,自然是“提点”她,与女儿分别时,什么该说什么又不该说。
她虽是妾,但在郦家这么多年,一直享受着正室才该有的地位和待遇,对大夫人林氏更是百般苛责刁难。
尤其是在郦酥衣嫁入沈家后,孙氏每每看见林夫人,愈发觉得心中闷堵,时不时便要来别院拿她撒气。
郦老爷是个不敢吭声的。
见着妾室欺辱正式,竟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孙氏去了。
当沈兰蘅推门而入时,孙氏身侧的婢女正将林夫人两臂按着。后者发髻上原先那根金簪已然不见,衣襟微敞着,无助地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