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时誉问道“殿下可是怕了”
“是。”沈谦益神色坦然“生在帝王家,我所做之事本就如燕巢危幕,我已有死的觉悟,但是如此死法未免愚蠢,也未免连累太多人。”
他不像世家,他是沈绩的儿子,并非不能相容,没必要冒着如此大的危险破釜沉舟。
文黎一怔,随即浅笑,“殿下无非是忧心秦将军,倘若在下说,秦将军会站在我们这边呢”
沈谦益思量片刻,仍是摇头“先生,太冒险了。”
秦离洲的忠正耿直是朝廷公认,一旦他们表露出招揽的态度,不答应都已经算是好事,就怕他会将这事禀告皇帝。
“殿下忘了那一箱金子吗若非殿下这半年来的操持,秦将军如何能收复幽檀,备享盛名秦将军是直勇之人,便是为了天下苍生,都该对殿下回报一二。”周时誉说。
沈谦益眉头紧皱,不悦道“在先生眼里,我便是那等有贪天之功的无耻小人一应军资皆是皇长兄的功劳,我怎能据为己有”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周时誉仿佛察觉不到他的怒气,淡淡开口“明君可以威震宇内,而昏君掌握了更大的权利,只会残害众生,在下不愿坐视此等事发生,殿下宽宏明达,想来也不会在意。”
这里的殿下,显然指的是沈明恒。
他说这话时眉眼微垂,看不清眼底神色,可谁都知道,他是思念沈明恒的。
“让我再想想。”沈谦益忽然就有些无力,他涩然地重复了一遍“让我再想想”
秦离洲接到回京的旨意时人正跟随着沈明恒在幽州。
战事刚了,幽、檀百废待兴,沈明恒不放心别人,接管了两城民生。
这两城经受了太多年的创伤,人口凋零,青壮年十不存一,剩下的多是老弱病残。
最初暂领城中事务的是军中的几位军师账房,沈绩过于兴奋,只顾着封赏有功的将士,催促他们赶紧回京,甚至忘记了要派个文官过来恢复民生。
军中文士于吏治一道只是平平,城中积压的公务太多,但凡识字的都被拉了过来。
燕丘大军几乎是沈明恒的一言堂,他要接管这两城,别说遇到阻碍了,不买些爆竹敲锣打鼓庆祝都算他们足够克制。
可十多年的伤害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抹平的,纵然有商队源源不断的物资补充,让城中百姓免受饥寒之苦,但走在路上还是难见笑颜。
沈明恒叹了口气。
城中人都知道这位红衣翩然、时常在城内巡视的公子乃是当今储君。
堂堂太子,这是何等尊贵的身份未来天子亲自来此边陲之境,可见大周没有忘记他们。何况太子殿下爱民如赤子,自他来后,城中百姓的日子一日好过一日。
只是可惜丧生在北狄贼子手中的好儿郎,怎么就没能多撑一段时间呢
就差一点,就能等到太子殿下来了啊。
家家户户皆有亡者,日子过得再好也委实开心不起来,但他们对沈明恒都是爱戴的。
退一步说,若不是真心信任、崇敬这位太子殿下,他们也不敢在贵人面前露出愁容。
卑贱之人,纵是遇上天大的伤心事,不也得装出一副谄媚带笑的模样哪敢哭丧着脸,扰了贵人的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