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顿时把心都提了起来,战战兢兢地说“虽然症状都符合,但也未必是染了病。”
亦泠一听,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
可是紧接着,那大夫又说“毕竟夫人没有去过悲田坊,也没有接触过染病者,或许”
亦泠那半悬着的心,在听见大夫这句补充后彻底坠了下去。
两个时辰后,天色黑如稠墨,偶有三两星光,冷冷清清地挂在夜幕里。
谢衡之端了一碗药往厢房走去,在门口碰到了又来探望的章夫人。
瞥见谢衡之手里的药碗,章夫人急忙说道“这种事情吩咐下人做便好了,大人怎可亲自动手”
“无妨。”谢衡之说,“她不喜陌生人近身伺候。”
章夫人双手交握,满脸焦急。
“这可如何是好啊,夫人只不过与那人说了几句话,怎么就染上了病”
没听到谢衡之应声,章夫人摁了摁丝帕,惶惶瞥了屋子一眼。
“那我便不打扰夫人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大人您随时吩咐。”
谢衡之点点头,便端着药进了厢房。
药是刚煎好
的,还冒着袅袅热气。
他将药碗放在床边案几上,俯身往床上看去。
自大夫离开后,亦泠便嚷着难受。而后没多久,浑身越发滚烫,又连连冒着冷汗,一口粥都吃不下去。
眼下虽然昏睡了过去,眉头却依然紧蹙着,仿佛梦里都不安宁。
谢衡之也没出声,就静静地坐在床沿边。
约莫一刻钟后,那碗药凉了些,他才轻拍被褥,将亦泠叫醒。
睁开眼睛,亦泠的眸子里蒙着一层雾气,没什么光亮,似乎都没认出他是谁。
好一会儿,她的意识才回笼。
目光在谢衡之身上游离片刻,随即朦朦胧胧地看向窗外。
“方才谁在外面说话”
“章夫人。”
谢衡之说,“她来询问你的状况。”
亦泠闻言一直盯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后才哑着嗓子说道“我搬出去吧。”
谢衡之抬眉“你要搬去哪里”
换作平日里,亦泠都不知道这松远县除了章府还有哪里能住人,何况她现在还烧得晕乎乎的,更是没有一丁点儿主意。
她鼻头酸了酸。
“我总不能住在这里连累了人家。”
“那你要搬去悲田坊吗”
亦泠一听这三个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那密密麻麻的帐篷里全躺着病入膏肓的染病者,她若是住进去,和住进了乱葬岗有什么区别
思及此,亦泠惊恐地看向谢衡之,眼睛里写满了拒绝。
“若不去悲田坊,你还能去哪里”
谢衡之轻声细语地说,“现在的松远县都空了,你便是住去了客栈,也找不到人照顾你。”
理是这个理。
可是想起今日春叶那恐惧的模样,亦泠心里更酸了。
“留在章府,也没有人敢来照顾我这个病鬼。”
她说完,凄凄凉凉地抬起眼,却撞进了谢衡之温柔的目光中。
“不是还有我吗”
“当真”
亦泠一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迫不及待地要确认。
她本就烧得迷迷糊糊,感觉自己此刻风一吹就能倒。
若是再被挪出去自生自灭,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假的。”
话语落下,亦泠感觉自己的气儿都快断了。
下一刻,谢衡之却伸手将案几上的药碗端了过来,“先喝药吧。”
“”
亦泠怔然好一会儿,才坐了起来。
她难受得吃不下饭喝不下汤,但是治病的药是一滴都不想剩。
谢衡之每喂来一口她都乖顺地张嘴,没有丁点儿扭捏。
偶尔抬眼偷觑谢衡之,见他也只是平静无波的模样。
直到药喝完了,谢衡之终于抬眼,对上了亦泠的目光。
“怎么了
”
亦泠眨了眨眼,茫然中随口说道“好苦。”
“你喝过不苦的药吗”
话是这么说,谢衡之还是起身去桌上拿了蜜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