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要愿意。
她能把酒井胜子当成朋友。
安娜要不愿意。
酒井胜子又算是什么东西?
酒井一成也未必有足够份量,有足够的勇气,去当她的敌人。
伊莲娜小姐威严的端坐在椅子上。
她的眼神平静的落在酒井胜子的脸上,栗色的瞳孔像是被抛的光亮的云枫木,那一丝丝的不悦,则是其上跳动的火花。
几息之后。
火花慢慢的褪去了。
她不再笑,却也不再用审视而压迫的目光盯着酒井胜子看。
女人侧头望向远方楼下的展台,不知内心中正在那里想些什么。
安娜坐在栏杆边。
梳起的发稍垂落的在肩头,侧脸看上去,依旧是完美无瑕。
策展助理邦妮·兰普切在唐克斯馆长的身边,悄悄的注视着这一幕,耸了耸肩膀。
“顾为经?”
在酒井一成的女儿和伊莲娜家的女儿的争吵过程之中,她竟然听到了这个让她不算熟悉,却印象足够深刻的名字。
一刻钟以前。
她才和对方通过电话。
她也从策展人唐克斯那里了解到过,这个顾为经曾经和酒井胜子交往了一段时间,就是因为如此,他才得到了酒井胜子身边紧挨着的前排展位……准确的讲,是曾经得到过。
艺术家们的性格往往激烈而敏感。
这个职业兼具有内敛和张扬的双重属性,外表平静而内向,有些人不善于交际,有着严重到可以用社交障碍来形容的社交恐惧症,乃至于在人多的时候,说起话来都会害羞到结结巴巴的口吃。
可他们内心中,又被丰富的、色彩斑斓的情感所充满,一会儿像是沸腾的火,一会儿又变成了寂寞的冰。
有人因此说——欧洲历史上的有些艺术家和欧洲历史上的有些封建君王的性格是一样的。
很多人性格都有共同点。
艺术家本质上是沉默的君王。
君王是头戴皇冠,以政治游戏当做画卷的艺术家。
他们都习惯了一个人,面带神秘的微笑或神秘的冷酷,坐在烛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平静的面对这个世界。
他们一言不发。
对外惜字如金。
宫庭大臣、评论家们围绕在他们的身边,拿着放大镜,如履薄冰或挖空心思的通过片羽吉光般的笔触与诏书上寥寥无几的几个文字,推断他们内心的真实样貌。
他们想要表达又不会表达。
画板前的艺术家不习惯用连篇类犊的赏析文字,来解释自己的心情。沉默的君王也不惯于用长篇大论的清晰说明,来阐释自己的想法。
他们想要爱人,却又不会爱人。
他们对于孤独的恐惧,让他们想要去拥抱别人,他们对孤独的习以为常,又让他们天生便习惯于推开别人。
君王对爱情,有一种纯粹的偏执。
艺术家对爱情,又一种偏执的纯粹。
爱你爱的死去活来,恨你恨的咬牙切齿。
安妮·博林,做为亨利八世的王后凯瑟琳的女侍丛,却和国王一见钟情,国王一连写给了她十七封言辞热切的情书,并寻找全伦敦最高明的珠宝匠人,将全英格兰华贵的珠玉设计成项链赠送给对方,以代表他矢志不渝的爱情。
著名的艺术家荷尔拜因承接了这个任务。
国王驱逐了王后,将凯瑟琳拘押在偏远寒冷的城堡里直至生病死去,为了和安妮·博林走到一起,发动了宗教改革,在宫庭大臣和坎特伯里大主教的双重反对之下,私自举行了秘密婚姻。
大概。
她的出现,真的填补了亨利八世某种对于爱情的向往和想象吧?
所以他爱的如痴如狂。
爱情故事美好的开始,不一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