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听不到任何一次剑锋交击的清脆金属音,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发出击中身体得分后兴奋的大喊,只有剑锋如雨般在空中划过的沙沙之声。
挥剑和格挡出自同一个人的身体动作。
同一个人提问。
也由同一个人做出回答。
世界上从来都不曾有过这么奇怪的竞技对抗,所以这就不再是一场竞技对抗,而是像一场排练过千百遍的双人舞蹈。
他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却仿佛已经交谈过一个又一个的日日夜夜。
安娜心中涌动的喜悦,它是最纯粹的,最本真的,最不含杂质的喜悦。
这也是伊莲娜小姐她有史以来,所经历过的最为心思复杂的对话采访。
他说的可真好啊。
每一句话都正命中伊莲娜小姐的心底,弹出珠玉震颤般的回响。
可……
他又怎么能说的这么好呢?
凭什么?
事情,总得有个原因吧。
想要学会倾听,便需要完完全全的理解。伊莲娜小姐身为《油画》视觉艺术栏目的经理,她比普通的从业者更加能理解——
有些感悟,你是能从艺术鉴赏的角度,在作品中倾听到的。
有些感悟,则是你很难单纯从艺术鉴赏的角度,在作品中完全倾听到的。
就算听到了。
也听不懂。
它不与听力有关,它只与理解有关,只与心有关。
它是一段特殊的人写给特殊的人密信,只有特殊的密码本,才能破译解开。
七情六欲、百转千回,一一读过,一一读懂,你才能在心中把它们压缩成画布上的一滴腥甜的血。
就算你不曾经历过类似的事情,至少也要对于创作背景有着极为深刻的了解。
恰如理解透纳的《被拖去解体的“无畏”号的最后一次航行》,需要理解整个大英帝国的海洋历史。
伊莲娜小姐能够理解《雷雨天的老教堂》是因为她拥有着卡拉小姐的日记本,是因为她曾一次又一次的在伊莲娜家族的墓地之前坐着,是因为她曾见过那只从碎花间飞过的蝴蝶。
是因为她熟悉卡拉·冯·伊莲娜小姐人生中的一切——
是因为她是另外一位被身体困住的伊莲娜小姐。
顾为经是为什么?
他只有十八岁,有顶级大画家欣赏他,他的恋人曾是另一位顶级大画家的女儿,他的爷爷是顶级画廊的签约画家。
他只有十八岁,便已经是国际双年展的参加画家,便在知名的艺术期刊之上发表过论文,便在新加坡的国家地标象征级的艺术中心里,筹措着属于他的艺术专场。当他说话的时候,所有到场的参赛选手,那些比他的年长的多的艺术评委都必须要耐着性子,侧耳细听。
他年仅十八岁,就拥有这行多少人心心念念梦寐以求想要拥有的一切?
很多画家都有资格讲什么是被生活困住了。
偏偏是他不可以。
如果今天说这些话的是侦探猫,那位在网上卖十美元插画的绘画大师,她的梵高,她会张开双臂抱住她。
但是顾为经,就只会让伊莲娜小姐心烦意乱。
“你懂什么叫被困住了么?你懂得自己正在说的话,是什么含义么?”安娜捏着手里的咖啡杯,指尖白的没有血色。
她在心中无声的问道。
“你又懂得,什么叫做对命运的反抗与挣扎么。”
安娜想要抬头看看年轻男人的眼睛,明明白白的告诉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