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兹兰无奈的说道,“大概是崔小明了,这只能是命运的恶趣味了。”
“说到这个,那你想要听听一些更劲爆的消息么?”
雨田力也声音压的更低了。
他用极低极低的嗓音说道:“我和你说过,我看到过顾为经以前参展画的初稿,我不知道他们两个人是谁先谁后,顾为经的作品又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构图。但我要说——崔小明的作品那幅《新·三身佛》和顾为经的作品《阳光下的好运孤儿院》,两幅画的画面元素、构图,色彩风格很多方面都很相像。”
“你是说?”纽兹兰灵活的挑起一边眉毛。
“我什么也没说,我仅是觉得,这两幅作品,这两个年轻画家,会在同一届双年展上撞在一起,未必是什么巧合。崔小明和顾为经原本要拿来参展的作品,相像的已经略微超过巧合的界限了。”
雨田教授出神的用日式英语说道:“badartistspy,goodartistssteal(拙劣的画家模仿,伟大的画家偷窃)。这依旧非常的毕加索啊。”
“wooh。”
副主编下意识的卷起嘴唇,轻轻喔了一声。
他有点听懂了日本学者话语里的含义,它已经触及到了双年展更深层次的阴暗面。
如果水面之下……真的存在抄袭。
无论他们两个人到底是谁抄了谁的画,顾为经模仿了崔小明,还是崔小明偷窃了顾为经,它都是件很值有门道可挖的事情。
“所以,我总觉得这事儿没有那么简单,最后的双年展的结果,可不好说是怎么样的。”
精壮的小个子学者用力的抽抽鼻子,像是试图在空气中嗅出点什么不寻常的味道。
他盯着崔小明充满了自信笑意的脸。
那样的笑意,在柔软中,带着一丝极深的骄傲——仿佛已经笃定的把画展的胜利桂冠,抱在了自己怀里。
这个笑容刺进了雨田力也的心。
不是讨厌,也并非喜欢或欣赏。
而是一种很奇怪的感受。
有那么一瞬间。
雨田力也想起了那天,在多摩美院健身房里,他和酒井一成谈到艺术的内核,谈到《平家物语》用雅柔的风格,写在第一卷开篇的著名的卷首诗——
“祗园精舍钟声响,诉说世事本无常;婆罗双树花失色,盛者转衰如沧桑。骄奢难久,春夜梦幻;横暴必忘,风前尘埃。秦之赵高、汉之王莽、梁之朱异……”
盛者转衰如沧桑。
春夜梦幻。
风前尘埃。
崔小明脸上的笑容触发了雨田力也特殊的物哀之情。
崔小明昨日还在还在对着顾为经高举着酒杯,无声的轻语,敬对方的枯萎与衰败。
却不料就在今日。
混血年轻人的笑容落在了雨田力也的眼中,也变成了仿佛婆罗双树上生出的鲜花一般无二的事物。
这世上的胜负种种,谁又能说的清楚呢?
崔小明带着野心与欲望,携着特邀画家的身份而来,又真的能如他所愿,将已被视为囊中之物的奖项收入怀中呢?
大概可以。
又可能不行。
眼前二人的辩论之于整个双年展,在雨田力也心中,宛如某种预言和征兆。
好似华美的祇园精舍里响起的钟声,是对传历六代,位极人臣的平家名云的预言和征兆一般。
就在刚刚。
在崔小明引经据典,大谈特谈他对吴冠中的理解,当他审问顾为经——“站在吴冠中的作品面前,你怎么能没有敬畏之心”的时候。
连雨田力也都觉得崔小明已然以一锤定音的姿态赢下了这场辩论。
可随着另一方开始发力,随着顾为经沉静而自信的声音在特邀展厅里回荡,胜负的天平又震了震。
事情……
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起来。
“唔,这家伙讲话的调调,有一点点我们杂志社那位新任的年轻女经理意思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