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点点头。
她把录音笔交给秘书,浏览着手边的笔记本,在脑海中复盘刚刚的采访。
“伊莲娜小姐。我也可以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么?”
就在女人准备要离开的时候,桌子上的手机忽然发出声音,竟是她以为已经结束通话的豪哥。
艾略特皱了一下眉。
安娜摆了摆手。
“说吧,我在听。”
女人收拾着桌面上的东西。
“你说你在评判一件事的好坏的时候,会以当下的社会价值观做为标准。但在理解古人的时候,会抱有时代同情心。这才能让你更加意识清楚何为自己。”
“对。”
“我想问,伊莲娜家族的发家史——你的那些澳洲非洲的庄园和地产,它们所沾染着的血,是好的还是坏的。”
“坏的。”
“你说k女士只是古人,那我想问,你,安娜·伊莲娜是古人还是今人。”
“我不问别人,不问历史,我只去问你。”
问题问的很奇怪。
女人却听明白了对方隐藏的意思。
她把笔记本放回到了手包之中,慢慢的说道。
“我捐掉了家族的藏品。”
“有什么关系呢?对你的生活有什么改变呢?你有十亿欧元的财产,五十亿欧元的财产还是一百亿欧元的财产,对你的生活几乎没有任何的影响,你都是尊贵的伊莲娜小姐,你都是这个世界上最有钱的女继承人之一。而你也都无法改变,你的家族历史中的阴暗面。”
“不要说什么你能坐在这里,不是因为你姓伊莲娜,而是因为你捐掉了伊莲娜家族的收藏品这种话。无论你怎么形容自己,你能成为《油画》的视觉艺术栏目负责人,不都还是因为你拥有祖上沾着血的财富么。”
“那么另一半呢,更加值钱的那部分呢?你不是依然在每天都在心安理得的享用它们么。”
安娜没有再说话。
“我不是在责怪你,伊莲娜小姐。”陈生林听上去有些感慨,“只是曾经g先生和我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快要饿死的人从口袋里摸个橘子吃,和靠作恶作的富可敌国,它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我则说他不懂,他没有拥有过真正的财富,所以不知道它诱人的魅力。”
“当一个人面对海量的财富的时候,没有人会舍得放弃它的。”
女人沉默不语。
“你说k女士当了半辈子的伊莲娜小姐,但当她放弃这一切,追求艺术,勇敢走入那个地窖的时候,她才真正的成为了卡拉。”
“对于你来说,看来对艺术理念的追求,只值得你捐掉几万张藏品,却不值得你放弃成为伊莲娜小姐。对么?”
安娜依然没有说话。
她是那么的凌牙利齿,刚刚豪哥的每一次攻击,都能被她轻而易举的化解。
但不是这一次。
不是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她无法回答,就像她无法否认从殖民者手里购买土地,难道就不是对非洲原住民温和的犯罪那样。
因为这是实话。
她击败了豪哥,豪哥的诘问,却也刺入了她的心底。
k女士或许有狡辩的权力。
但她。
安娜·伊莲娜。
她从来都没有。
“g先生跟我说,即使我把枪顶在他的头上,他也看不起我。不是被枪指着头就一定要同流合污的,他选择让我开枪。那么,伊莲娜小姐,你要告诉我,你没的选么?”豪哥似乎找到了某种快感,笑吟吟的问道。
“是啊。”
安娜忽然叹了口气。
“你说的对,有时候我总是觉得被什么东西困住了,却没有走出笼子的勇气。我知道伊莲娜家族的历史并不干净,却没有抛下财富的勇气。我有些时候,也对在《油画》杂志和布朗爵士勾心斗角,各种各样的算计感到厌烦,却也没有抛下名望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