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原体,他们何曾处于过如此狼狈的状态当中?对于生涯资历尚浅的珀伽索斯来讲,这倒是他头一次经历这个。他没有更多余暇去思考了——他无法从自己继承来的记忆中得知,福格瑞姆的生涯当中是否遇到过这类窘境,也没有力气猜测自己对面的安格隆是否是初次被逼迫到这个境地。现在,他与原体一般无二的全副精神和意志,都必须得用在对抗疼痛,驱策自己疲劳到快要被损毁的肌肉和骨骼,愈合确实在此前战斗中被切断的筋腱,拖着一条被对手异化的蹄子踹得粉碎性骨折的断腿,强迫自己本已经不能动了的躯壳重新站起来,继续向前这件事上。
最后一锤。只要他能够再挥出这样一击,这场战斗就会以他的胜利、帝国的胜利宣告结束。恶魔原体会再一次被驱离现实宇宙,一个随时可能会破坏阵线的不稳定因素,也将借此从马库拉格的地面战场上彻底抹除。
福格瑞姆兄弟的痛苦也将会因此暂时停止……会吗?不会吗?珀伽索斯没法腾出精力来思考这个问题。
他可能确实是为此而来的,但现在,他的全副意念已经只剩下迫使自己完成最后一个机械性的动作了:安格隆伏在不远处的地面上,那双肌肉虬结的膜翼当中,几乎所有的骨骼都已经怪异地扭曲成了一团。那是在更之前的一段时间里,珀伽索斯设法攀到了对方的背上,亲手抓住了它们努力拗断的。他原本试图将那双因混沌力量而增生出来的附肢彻底扯下来,但它们比珀伽索斯预想得要结实得多。不过从结果来看,折断翅膀当中的骨头也同样能让一个恶魔原体失去飞行能力,虽然以安格隆的体型到底是怎么凭借那双翅膀飞起来的这件事,原本就是个空气动力学上的未解之谜。
在一场如此惨烈的战斗之后,安格隆头顶的钉子难得地安静了下来。或许它同恐虐一样,只是心满意足地吸饱了暴力和鲜血,而并不在意暴力到底是谁施予谁的,鲜血又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在这痛苦而疲惫的清明当中,安格隆勉强从俯卧的姿态中转过脸来,用一只勉强还没有被血彻底糊住、能看清东西的眼睛盯着珀伽索斯蹒跚着接近的身影,含混地咒骂了一句。
他也想爬起来,但他的胸腔在不久前被破炉者锤得整个塌陷了下去。他的一颗心脏因此而停止了跳动,两只手臂也因为相关肌腱断裂而彻底使不上力。他也没法指挥自己骨折了的双翼,因此无法从俯卧的状态起身,只能看着自己的对手一步一步地逼近,一步一步地带来这场战斗的终结。
当然,即便是安格隆,也同样是一个原体。原体那可怕的意志一旦火力全开,在很多时候里,都是可以令他们做出几乎违逆物理定律的事情来的——就好像现在正拄着破炉者一瘸一拐地前进的珀伽索斯那样。哪怕长柄战锤能够临时充当一下他的拐杖,他也本不可能站得起来的。如果安格隆有着同样强烈的意志,利用自己身上其他完好的部分代偿一下相应的功能,他或许也是能重新站起来的。
但他实在是没有那种意志了。
“你打得很好。”在难得的清明当中,安格隆含混地称赞,“我收回前言,你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这确实也是相当符合他心意的一战:他们将自身的一切全部都倾注在唯一的一个目的上——胜过对方,杀死对方,让自己活下去,而非为了任何其他更加复杂目的泼洒鲜血。这场战斗中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围绕着这同一个目的,而这令安格隆感到熟悉而安全。
恍惚间,他甚至闻到了努凯里亚的红砂所散发出的气味。但这是错觉。这里是马库拉格,马库拉格的山间总会萦绕着湿润而冰冷的雾气,而非干热的红砂——他身下的红土也不过是由他的鲜血染成的,那颗他并不怎么怀念的星球也已经从银河星图当中消失了许多许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