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程……程紫山!”这个名字不再是空洞的符号,它带着血肉的温度,带着灵魂的重量,带着无法言说的剧痛,如同惊雷般在她干涸的心底炸响!她失声尖叫,声音凄厉得如同濒死的野兽,在这旋转的空间里疯狂回荡!
他是程紫山!她的爱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在那个阳光刺眼、轮胎尖叫的午后,是他用身体挡住了那辆失控冲来的货车!而她……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不是来救他的吗?她不是发誓要找到他吗?她怎么会……怎么会举起刀对着他?!
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悔恨如同两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几乎窒息!她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自己手中那把闪烁着寒光的刀,那上面似乎已经沾满了她丈夫的鲜血!
“老程……”她颤抖着,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自我厌弃,“我……我怎么会……”
铁椅上,程紫山的身体因为刚才猛然抬头的动作而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胸口的伤,让他痛苦地蜷缩,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然而,他那双燃烧的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庄紫娟的脸。那里面没有怨恨,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尘埃落定的、近乎解脱的悲哀。
他艰难地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胸腔里挤压出来的,带着血沫的气息:“你……终于……”他剧烈地呛咳着,血丝从干裂的嘴角溢出,“……记起来了?”
“记起来……什么?”庄紫娟茫然地重复,巨大的冲击让她思维一片混乱。记起来他是谁?记起来她爱他?记起来她差点亲手杀了他?不!这还不够!程紫山那悲哀的眼神里,似乎还隐藏着更深的、她尚未触及的真相!
“记起来……”程紫山的声音微弱下去,眼神却锐利如刀,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越过庄紫娟剧烈颤抖的肩膀,望向她的身后。“……它……是谁?”
它?
庄紫娟猛地转过身!
乌鸦!那只如同幽灵般存在的乌鸦,此刻正静静地站在几步之外。它没有飞走,没有攻击,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它就那样站着,歪着头,用它那双永恒的、猩红的眼珠,冰冷地、专注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庄紫娟的崩溃,程紫山的垂死挣扎。那眼神里,没有意外,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冰冷的、绝对的掌控感。像一个坐在幕后的导演,欣赏着舞台上演员按照既定剧本上演的悲剧高潮。
一个清晰的念头,如同破冰的利刃,瞬间刺穿了庄紫娟所有混乱的思绪:
遗忘!那无休止的旋转迷宫!那不断被剥离的记忆!那蛊惑她拿起刀的冰冷话语!这一切……一切的源头,一切的操控者!
不是程紫山!
是他!是这只猩红眼睛的怪物!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极致愤怒、被愚弄的耻辱和对丈夫深切担忧的狂暴力量,如同沉寂的火山在她体内轰然爆发!这力量瞬间驱散了所有的眩晕、所有的麻木、所有被灌输的虚假信念!她的眼神变了。从崩溃的茫然,到灭顶的悔恨,最终凝聚成一种冰冷的、淬火的、近乎实质的杀意!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乌鸦身上。那不再是看一只鸟的眼神,而是看一个必须被彻底摧毁的、披着羽毛的恶魔!
她握着刀的手,不再颤抖。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冰冷的刀柄似乎与她融为一体。手臂上的肌肉重新绷紧,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只是这一次,刀尖的方向,不再是铁椅上奄奄一息的丈夫。
她缓缓地地抬起了手臂。
淬着幽绿寒光的刀尖,如同指向宿敌的审判之矛,稳稳地对准了那只歪着头、猩红眼珠里依旧闪烁着冰冷掌控感的乌鸦。
她的声音不再颤抖,不再破碎,而是像从冰封千年的寒渊底部升起,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和冰冷的宣判:
“你……”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金属上,清晰、冷硬、充满力量,“才是那个需要被拯救的……怪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