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皇帝指尖悬着半枚青铜卦钱,那钱币旋转时带起的微风竟让碑亭四周垂柳齐齐转向西北。
朱元璋独臂震碎酒坛,瓷片飞溅处惊起十三只寒鸦。
他残缺的身影笼罩在碑亭飞檐的阴影里,嗓音沙哑如磨刀石:
"标儿的碑,不该只有两行字。
"冰晶在他空荡的右袖凝结成钟山轮廓,忽有嫩芽穿透袖口布料,在北风里摆出《皇明祖训》的章句。
朱柏袖中滑出半卷《削藩策》残稿,纸页触及碑面刹那,汉白玉突然显现出朱标临终前用汤药写就的
"靖
"字。
年轻皇帝屈指弹落大氅上的冰凌,声若寒潭:
"长兄当年私调五军都督府的令箭,儿臣已命人补刻在碑阴。
"
紫金山突然传来闷雷,惊得守陵卫腰间雁翎刀脱鞘三寸。
朱元璋独眼倒映着碑文上新渗出的血痕,那分明是朱标咽气前咬破手指画的燕山山脉。
太上皇突然抬脚碾碎满地冰晶,碎裂声竟与四年前蓝玉案的人头落地声重合。
"老四的镇北王金印,
"朱元璋残缺的左手按在碑额螭首处,震落簌簌冰渣,
"用的是你大哥府上的青铜熔铸?
"碑亭斗拱间垂落的冰锥突然齐根断裂,坠地时摆出个残缺的
"棣
"字卦象。
朱柏玄色靴尖轻点雪地,竟将卦象抹成《河图》纹样。
年轻皇帝抬手接住飘落的柳芽,掌纹间忽然浮现居庸关烽燧的轮廓:
"燕王府昨夜的密报说,北元骑兵的骨箭上刻着大哥的谥号。
"
寒风突然卷着残雪扑灭孝陵香炉,却吹不动碑亭四周诡谲的垂柳。
朱元璋独臂扯断腰间蹀躞带,镶玉铜扣滚落雪地时,竟拼出朱棣幼年在坤宁宫画过的《九边军镇图》。
太上皇喉间发出困兽般的低吼,空袖卷起满地冰碴砸向汉白玉碑——
"父皇!
"朱柏玄色大氅突然鼓荡如战旗,袖中飞出的青铜卦钱嵌入碑额,竟将朱元璋袖风引向紫金山巅。
惊雷炸响处,老松枝头万千冰晶坠落,在雪地上拼出个杀气凛然的
"泰
"字。
守陵卫的雁翎刀终于彻底出鞘,刀光却劈碎了神道旁的石虎左耳。
朱柏指尖抚过碑文渗血处,忽然轻笑:
"钦天监说今日巳时三刻,紫微垣有星坠于北。
"年轻皇帝转身时,玄色大氅扫落的积雪竟在神道上铺出星图轨迹,二十八宿中的危宿正对居庸关方向。
残碑下的冰晶不知何时凝成北斗形状,朱柏袖中半掩的钦天监密折露出猩红火漆。
太上皇独眼倒映着神道上蜿蜒的血色卦象,残缺左手突然攥住一截垂柳——那枝条断裂处渗出的汁液,竟带着居庸关烽烟的气息。
朱柏衮服上的日月星辰纹在雪光里泛起涟漪,指尖掐进钦天监星图的帛面,鎏金指甲套在羊皮卷上划出五道银河。
神道两侧的石象生突然蒙上薄霜,冰棱顺着獬豸的独角倒生长,竟在碑亭檐角结成二十八宿的星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