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实?
这是什么东西?
在她的价值体系里,欲望的交易,讲究的是极致的体验,是完美的迎合,是梦幻的满足。她贩卖的是世界上最顶级的精神奢侈品,是能让瘾君子都自愧不如的幻梦。
可眼前这个女人,竟然用“踏实”这么一个土得掉渣、充满了柴米油盐味道的词,来对抗她的“完美”大道?
这简直就像……你开着最新款的顶级跑车去炫耀,对方却指着旁边一辆破旧的拖拉机,满脸自豪地告诉你:“看,我这车,踏实。”
这是侮辱!是降维打击!
姜小奴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她要的,就是诛心。
“什么叫踏实?”她仿佛看穿了天一的疑惑,自问自答,“就是我知道,不管我变成什么样,不管我老了,丑了,病了,穷了,这个人,他不会走。”
“我知道,就算天塌下来,就算我捅了天大的篓子,全世界都想让我死,这个人,他可能会骂我,可能会气得揍我,但骂完揍完,他还是会把鼻青脸肿的我,从人堆里背回家。”
她的声音开始有些哽咽,眼中泛起了泪光,那不是软弱,而是被最深沉的情感浸泡后的坚强。
“他给不了我诗和远方,他甚至不知道啥叫远方,他脑子里最远的地方可能就是咱们天城的早市。”
“他给不了我完美的爱情,他甚至不懂什么是爱情。他的人生字典里,可能就三个词:吃饭,睡觉,护着媳妇儿和孩子。”
“你们这些东西,太完美了。”姜小奴的目光扫过那个扭曲的幻象,眼神里的怜悯变成了彻底的鄙夷,“完美得就像商店橱窗里的假人,漂亮,精致,没有一丝瑕疵。可谁都知道,那玩意儿是假的,是塑料的,是冰冷的。风一吹,就倒了。”
“而我老公呢?”她深吸一口气,脸上,第一次绽放出了一抹夹杂着泪水的、无比灿烂的笑容。
“他就是我家那个用了十几年的、坑坑洼洼的、有时候还会漏水的铁锅。它不好看,甚至有点磕碜。但是我知道,只要有它在,我们一家人,就永远有口热饭吃。”
“能吃饱饭,比什么狗屁爱情都重要。”
“一个虚无缥缈的天堂,和一个虽然漏雨但永远为你亮着灯的破房子,你选哪个?”
“我选那个能让我睡安稳觉的家。”
……
这段话,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深奥的哲理。
全是糙话。
全是生活。
全是那种被日子磨砺出来的、最朴素,也最坚不可摧的生存智慧。
井星在远处,已经彻底看傻了。
他扶着眼镜,喃喃自语:“我悟了……我彻底悟了……”
礼铁祝好奇地问:“你悟啥了?”
井星一脸肃穆,用一种近乎于朝圣的语气说道:“这就叫‘你跟他谈感情,他跟你讲道理;你跟他讲道理,他跟你耍流氓;你跟他耍流氓,他跟你讲法律’的终极形态——‘你跟他谈风花雪月,他跟你算柴米油盐’!”
“天一卖的是什么?是爱情的‘期货’,是画出来的大饼,是永远无法兑现的完美承诺。而弟妹拿出来的是什么?是‘现货’!是看得见摸得着的、虽然有瑕疵但保熟的窝窝头!”
“期货炒得再热闹,也顶不住一个窝窝头能填饱肚子啊!这是对唯心主义爱情观最彻底的、来自市场经济学的无情碾压!”
……
“咔嚓……轰隆!!!”
伴随着井星的顿悟,天一的幻象再也维持不住了。
那张完美的脸,像一面被重锤砸碎的镜子,寸寸龟裂,最终轰然爆散成漫天光点!
光点散尽,一个妖艳绝伦的身影踉跄着跌退出来,正是地狱之主天一的本体。
她脸色惨白如纸,嘴角挂着一丝殷红的血迹,眼神里充满了怨毒、不甘,以及一种……世界观崩塌后的巨大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