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魏室偏安蜀中已历三世。
自刘备克复洛阳,汉祚三兴以来。
魏庄王曹操遗脉遂徙益州,依剑阁之险,仗巴蜀之饶,勉力维系半江山。
然今上曹叡临朝十余载,蜀中豪族阳奉阴违,南中诸部时叛时附。
朝中更无司马仲达这般柱石之臣,江山早显倾颓之象。
这日朔风卷着冻雨扑打成都宫阙,魏王曹叡独坐偏殿,正对着一卷《孙子兵法》出神。
齐国的李相十分推崇这本兵书,所以曹叡也时常研读。
他想知道这本书究竟有何玄妙。
精读它,自己又能否改变如今的颓势?
忽闻殿外脚步杂沓,光禄勋不及通传便踉跄入内,扑倒在地泣奏:
“大王!……曹宇将军战死,昨夜……昨夜已殉国了!”
……
一番激烈的议论过后。
恰此时,宫城外隐隐传来万民哀嚎之声。
曹叡令出宫查看,但见城中百姓扶老携幼,各携细软争相南奔,哭喊声震彻云霄。
哨探返身跪奏道:
“大王,城中大乱,百姓皆言齐军不日将入城。”
“此刻四门拥堵,逃难者相互践踏……”
曹叡此刻面色惨白如纸,连声唤道:
“速传文武!速传文武!”
少顷,德阳殿上冠盖云集。
尚书令率先出班谏道:
“今成都兵不满万,将只余乐进之子乐楙等数人。”
“若欲迎敌,无异以卵击石。”
“臣等商议,不如暂弃成都,南奔七郡。”
“彼处山高林密,更可借南中各部蛮兵,他日整军再战未迟。”
话音刚,阶下转出一位清癯老臣。
光禄大夫谯周手持象笏,声若洪钟:
“荒谬!南蛮久反之地,昔全仗司马懿丞相雷霆手段方得暂安。”
“今若往投,是羊入虎口也!”
“且蛮人重利轻义,安肯为我所用?”
太常杜袭急道:
“既然如此,不如西投巴国。”
“賨人骁勇,地形险绝,昔高祖皇帝也曾借其力定天下……”
“更属荒唐!”
谯周须发皆张,“自古岂有寄人篱下之主耶?”
“臣料今日汉室,如日中天,必吞巴蜀。”
“若先称臣于巴,待巴国覆灭再降汉室,岂非受两重之辱?”
“倒不若径降汉帝。”
“……刘玄德仁德布于四海,老臣更听闻其晚年愈发重视感情,相当仁厚。”
“只要大王此时封锁府库,举成都之众而降汉,其必厚待大王。”
“如此上可守宗庙,下可保黎民,愿大王慎思之!”
曹叡默然不语,目光扫过丹墀下众臣。
但见许多人虽着魏官衣冠,眼神却闪烁不定。
他心知这些蜀地士族早存异志,当下强压惊惶,拂袖道:
“容寡人三思。”
退入后殿,惟见心腹大臣赵俨候在灯影里。
这位历仕曹操、曹丕、曹叡的三朝老臣,此刻卸去冠冕,只着素袍。
“伯然可知前殿之事?”
曹叡颓然跌坐胡床。
赵俨缓缓斟茶:
“谯大夫所言,实乃老成谋国之道。”
“什么?连你也……”
曹叡猛然攥紧袍袖,“庄王当年入蜀,曾与本地豪族约法三章。”
“保其田宅,许其仕宦,联其姻亲。”
“数十载苦心经营,竟换得今日众叛亲离?”
赵俨苦笑一声:
“大王可知,三日前成都尹张肃之子张表,已秘密会见汉使?”
“陈祗、裴越等旧蜀子弟,更早就与洛阳暗通曲款。”
“这些人随时可将大王首级献与刘永,以换新朝爵禄。”
烛火噼啪作响,映得曹叡面容明暗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