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凭人力去疏浚整条黄河的河道,说到底是杯水车薪罢了。
更何况,黄河之所以水色浑浊、泥沙俱下,根源正是那绵延千里的泥沙问题。
朱允熥隐约记得前世所读的地理书中曾记载:黄河每年自上游携带而下的泥沙高达十几亿吨,其量之大,难以想象。
后世山林绿化覆盖广,水土保持工作做得相当不错,尚且有这么大的泥沙量。
而今的大明,草木稀疏、山河裸露,水土流失更甚,黄河一年冲刷而下的泥沙量,恐怕只多不少。
如此巨量的泥沙年年沉积于下游河床,年复一年,堆积如山,愈来愈高。
就算朝廷年年倾国之力,动用银两无数,征调民工百万日日挖掘,最终恐怕还赶不上黄河一年所带下的泥沙多。
也就是说,再怎么派人挖,也是做无用功。
纵是大明国力强盛,也将被黄河之患拖得筋疲力尽,仍难以彻底疏浚其河道!
黄河的河床只会愈发抬升,大堤越筑越高,终有崩溃之时。
所以,若只是单纯地调集人力去挖掘河道,根本无法解决问题,注定是徒劳之举!
此时,夏原吉躬身出列,道:
“陛下,治黄百难,唯沙为首。”
“自古以来,凡有志于治黄者,皆知“治黄先治沙”。”
“要根治黄河泥沙之患,单靠人力疏浚,恐怕终究是杯水车薪,难以收效。”
“千百年来,历朝历代虽绞尽脑汁,然至今仍无良策。”
“臣曾在地方为官,走访各地水利,见过不少河道景况。”
“多数河道两岸皆为滩地,常年裸露,唯有在汛期水涨之时,才会被水淹没。”
“而这些滩头,在洪水冲刷之下,本身亦是泥沙之源,年年蚀削,日日淤积,久而久之,河床不断抬升,水患便愈演愈烈。”
“臣虽未亲历黄河之地,但据书籍所载,黄河的河道亦多如此,且其滩地之广,远胜寻常河流。”
“为确保洪水来时水流不至漫溢,历代皆只能不断拓宽河堤,使其承纳水势。”
“所幸陛下天资卓绝,发明水泥,实乃治水之大幸,天下之大福。”
“臣斗胆进言,可以利用水泥,用钢筋混凝土,于黄河两岸滩地临近河床之处,新修筑坚固高堤。”
“只要新的大堤修筑得够高、够坚,其势足以抵御洪峰冲击,保百姓周全。”
“如此一来,其利有三。”
“其一,原来滩地既被大堤所束,便可开垦为田,还土于民,势必可得百万亩良田,充实国库,赡养军民。”
“其二,水泥高堤一旦成形,便能牢牢锁住河道,不再让洪水漫流,让河道河滩两侧的泥沙再不流入水中,黄河中的泥沙来源可大为减少。”
“其三,河道既被收束,涨水之时水流更加湍急,便可借洪水之力,冲刷河底淤沙泥淤沙,年复一年,不仅能防止河床上升,反可令其日渐下凹,逐步疏浚。”
“此法若行,不啻一举数得,既可兴农利民,又能使得黄河从此长治久安。”
他的话说完,朝堂一时寂然,众臣神色不一。
王佐上前一步,声音严峻:“陛下,此策万不可轻试!”
“黄河自古有‘悬河’之称,其汛期之水量,浩荡如海,岂是寻常可流可比?”
“若强行收窄河道,水势必将愈发凶猛,如山洪暴发,一泻千里。”
“若有一处溃堤,洪水将势如破竹,千里良田顷刻淹没,百姓死伤无数,后果实难设想!”
夏原吉看了王佐一眼,又向着朱允熥躬身一揖,语气沉稳:“王大人之虑,臣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