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崔详议先行梳理了.所谓名讳犯忌,须实地勘验方知虚实。此外,民间流言称锸畚形似丧葬明器,亦需查验实物或访询老匠人。”
“确应如此。”
崔台符点头称是,小心斟酌了一下建议道:“在下愚见,我等还是赴澶州州衙调阅地方志并询问官吏,核实赵村沿革为先,然后再重点探访决口处左近乡民,查听流言流传脉络,最后才是查验封存的残存工械或访询当年督工吏员、参与匠人。”
在大宋的官场上,进士科出身就是比明经、明法这些科出身要强的多,再加上陆北顾又是状元,所以哪怕两人品级相同,崔台符都天然矮陆北顾一头。
再加上崔台符还是副使,所以他说话很是斟酌。
话语间,崔台符既要陪着小心,怕陆北顾认为自己在说教他,又要把事情说清楚,免得最后搞砸了自己跟着担责任。
不过陆北顾虽然年少,但沉稳程度却远超崔台符之前的预期。
“崔详议思虑周详。”
陆北顾表示赞同,同时补充道:“然此行敏感,澶州乃至大名府官吏恐多与去年工程有涉,问询时需讲究策略,避免打草惊蛇。尤其须留意,是否有有心人刻意散布或夸大流言,借机攀扯朝中大臣。”
崔台符目光微凝,低声问道:“陆御史是指有人欲借题发挥”
他虽然久在刑名系统,官位也不高,但身为京官,对朝中倾轧亦有耳闻。
陆北顾未直接回答,只道:“真相未明前,一切皆有可能,我等只需秉公查证,据实回奏.此行还需崔详议多多倚重刑名经验,辨析供词真伪。”
“在下必竭尽所能。”
崔台符郑重承诺,心头最初对这位年轻状元不靠谱的担忧,也渐渐地放了下来。
他觉得陆北顾说话很稳重,看起来不像是个冒失人,对于他来说,陆北顾不拖后腿,这其实就已经为此行增加了很大的胜算了。
就在两人交谈间,此行分配给他们打下手的十几名胥吏,也都悉数到齐了。
虽然有几名胥吏到的比规定时间晚,但陆北顾没去训斥什么。
因为这种跨部门搭档出差,交通工具是各衙门自行负责,并非统一调配。
官员可以选择坐自己的私车亦或是衙门里的公车,愿意骑马、骡、驴也可以。
但胥吏们就比较惨了,他们不是官,所以没资格使用衙门里的交通工具,要么自备,要么自费去租……如果是家里穷到驴都租不起的,那就只能辛苦徒步了。
再加上绝大多数胥吏都是住在外城的,这要是住南边,那就得很早起来才能按点抵达北城的景阳门,正经挺不容易。
都是打工人,将心比心一下,陆北顾也就懒得拿“怎么别人都能准时到就你到不了”“知道这个点集合为什么不提前出门”这些话来耍官威了。
崔台符看着几名忐忑的迟到胥吏,见陆北顾没训斥,心里更多了些笃定。
陆北顾随后按名册点了一下人,这些胥吏,绝大多数都是刑部那边派来的。
“陆御史,时辰不早,是否即刻启程若午前能抵四十里外的陈桥驿,便可避开日头最毒时赶路。”
这是有说法的,出差虽然有经费,但是不多。
所以,路上吃饭,如果是在官方的驿站里,那就不钱,大家还都能吃点像样的。
但要是饭点还没赶到驿站,那就只能在官道两侧亦或是集镇上的饭馆吃,还只能吃便宜的……毕竟十几号人呢,吃正常价格的,都不用多,几顿下去经费就顶不住了。
陆北顾抬头看了看天色,东方已泛起鱼肚白。
因为从开封到澶州距离不远,而且官道上都有兵丁巡逻,沿途县城也会派衙役接力护送,再加上他们级别实在是不够,所以队伍本身并没有配禁军负责护卫。
“出发吧。”
随即,他与崔台符各自登车。
马车和骡车一前一后,在清晨的薄雾中驶出景阳门,沿着官道向北而行。
他们后面,则是骑着骡、驴亦或是步行的胥吏们。
车轮碾过官道路面,扬起细微尘埃,一行人悄然没入渐亮的曙光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