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今年开春,他那位最骁勇善战的儿子被派往极北的库页岛戍边时?
魏昶君记得当时陈铁唳在京师,脸上平静,拍着儿子的肩膀说别丢人,可那脸是僵的,眼神深处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壳。
他端起酒杯的手指,捏得骨节发白。
是啊,没有背叛,他陈铁唳这辈子都不会背叛红袍的旗帜,不会背叛他魏昶君这个人。
但他的心,凉了,他不说,但他不甘心。
十年沙场,九死一生换来的功勋,凭什么他陈铁唳的儿子,就不能安安稳稳地在京城做个富贵公子哥?
凭什么要跟着那些底层百姓一起,去那鸟不拉屎的苦寒之地建设?
那份属于世家勋贵的、高高在上的、世代相传的荣光,难道不该有他陈家一份吗?
冰冷尖锐的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爬上来,瞬间冻结了刚才那股疲累的闷堵。
魏昶君缓缓抬起眼。
那双看过尸山血海,看过盛世初现的眼睛,此刻像是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所有的温度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残酷的清明。
他想起了落石村外饿死的百姓们枯槁的手。
想起了被缙绅活活欺压到死的佃户们惨白的脸。
想起了被逼卖入娼门的女子绝望的眼神。
想起了无数百姓捧着终于属于自己的那点薄田契约时,那浑浊眼睛里涌出的泪。
公平,公平是什么?
公平不是让少数人的家族,踩在无数人世代累积的尸骨上,享受那吸吮民脂民膏得来的万代荣华!
老朋友,老伙伴......魏昶君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异常清晰,带着一种金属刮擦般的质感。
“你在怪我?”
“怪我铁石心肠,把你建功立业的宝贝儿子,送去冰天雪地里吃苦?”
“怪我打破了你想让陈家成为人上人、世世簪缨的美梦?”
“怪我......挡了你的家族传承?”
那层冰壳在他心中彻底碎裂,取而代之的,是焚尽一切的烈火。
“好啊!”
“你越是怪我,我越要杀!”
“你只想着你陈家万代富贵,那我就要你的富贵梦,一起碾得粉碎!”
“这天下,不需要一个新的门阀,不需要一个新的吸血蛀虫。”
“你要的家族传承,就是我魏昶君,是我们这身红袍下千万万老百姓共同的敌人。”
他猛地伸手,抓起案头那方最普通的砚台,狠狠砸向桌角。
砚台碎裂,墨汁飞溅,污了那封记载着徐国武罪证和青石子狠辣布置的密信,像泼上了一层浓稠的血。
“来人!”
魏昶君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凛冬里的寒铁敕令,斩碎了夜的寂静。
一个值夜的卫兵应声闪入门口。
魏昶君抓起桌上那沾了墨点,沾了砚台碎屑的纸张,那写着密信的纸张,直接抛了过去。
“八百加急,送抵青石子总长大营!”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一字一句,钉进肃杀的空气。
“告诉青石子!”
“演好这场戏!”
“我快杀累了,可我还要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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