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南姑娘放心,再有下次,在下一定提前让腿快的来给你送信儿。”
稳重如图南沉默了片刻:“难道方公子想的不该是劝着自家主子么?”
方祈恩苦笑:“图南姑娘,我家主子哪有那么好劝?”
不好劝么?图南垂眸深思。
实话实说,进了她家姑娘皮囊里的昭德帝,还是挺好劝的。
图南只是不喜昭德帝言行间对自家姑娘的轻慢,对夺人性命一事的随意。
方祈恩看她的思索模样,脸上渐渐有了几分真切的欢喜。
只是这些,都被夜色重重掩盖了。
他缓声说:“图南姑娘,你这次跟着沈娘子立下大功,可想过以后如何?如今女官入朝,图南姑娘身有大才,定有一鸣惊人的那一日。”
以后?
图南愣了下,心中突然有了些欢喜。
是了,姑娘给老爷夫人报了仇,终究没有走玉石俱焚之路,她家姑娘,真的可以去想想以后了。
月华流光,秃树落影,沈家的门前,有人欢欢喜喜想起了‘以后’,沈家的内宅,有人冰冰冷冷,却抓着“从前”不肯放。
“沈三废,朕口口声声叫你沈三废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朕才是真正可笑之人?手握权柄沾沾自喜,却连自己的兄长是被人害死的都不知道。朕还笑你敢不敢杀谢文源,哈……沈三废,朕在你的身子里半年,直到你昨夜炸了谢家,朕还以为你只是要给你娘报仇。
“我对着这偌大的天下沾沾自喜,把藩王当了自己以后的钱袋子,却不知藩王造反已经筹谋数十年,把官吏乡绅当了我用来治理天下的物件儿,却不知地方乡绅豪族与贪官污吏沆瀣一气能害了我自己的皇兄。”
披着一身的寒凉,赵肃睿看着沈时晴。
“在并无实据之下隐忍七年,及至致命一击,扳倒了一个藩王和一个世袭伯府。沈三废,你说的对,这皇位人人能坐了,你坐比朕坐要好得多了。”
说罢,他低下头,掀开了自己带来的篮子。
里面放着几个圆滚滚的橘子。
这是他亲自去内库里拿的。
石问策给“沈时晴”的橘子,他吃了一个,便欠了一个。
他如今才知道,那个橘子他是不配吃的。
七年间与赵拂雅那等恶毒狠辣之人周旋的是沈时晴,在别人眼皮子底下积攒了上百斤火药的是沈时晴,能掀开了赵集渠、赵拂雅、谢文源等人数十年谋划的人也是沈时晴。
那从淮水来的橘子,只有这样的沈时晴才配吃。
“给你送了橘子,朕就走了……”
“陛下。”
叫住赵肃睿的时候,沈时晴正在点灯。
浸在油里的灯芯幽幽然亮起,她笼上灯罩,照在她脸上的明光倏然间就柔和了起来。
“错不在你。”
沈时晴只说了四个字。
赵肃睿却猛地打开了门。
“沈三废,朕还没有沦落到要让你替朕开脱。”
说罢,他迈步离去。
够了,都够了,他姑母都觉得沈时晴更该为帝,更遑论旁人?等他将那些害了他哥的逆贼凌迟处死,这天下,他让了就是!
“陛下?”
快步走到院门口,赵肃睿听见自己身后传来了一声怒斥。
“赵肃睿!”
被人指名道姓地叫,赵肃睿哪里会理?
他停下脚步转头,就见沈时晴倚着门看着自己。
也许是因为脚步匆忙,她半挽的头发散开了,乌黑的发披垂在她身上,被寒风吹成了初春的新柳。
她就是这般背着一室的光,正看着他。
沈时晴极少用带了怒意的语气说话,见赵肃睿真的停了步子,她拢了拢身上的裘衣。
“回来。”
赵肃睿:“沈三废,你凶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