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忽闻嘈杂之声渐起,遥见群民拥至,皆披麻衣,形似黔首。然趋近细观,诸人形容枯槁,面色蜡黄,身单体薄,且神色游离,举止乖张,全无市井良民之从容淡定。有识者察之,乃京中丐者易服乔装耳。彼等口中虽高呼贺辞,然声嘶音哑,语调怪异,殊无半分喜乐由衷之意,直如奉命行事,勉力为之。
嗟夫!长安百姓,质朴敦厚,向以仁孝礼义为重,今于隐皇子大婚之际,竟现此等异象,足见民心所向,非权势所能移,亦非浮礼可蔽也。盖民意如川,堵之愈甚,溃之愈汹,当政者可不慎乎?此桩轶事,诚可为后世之鉴,以昭往昔,警来日也。”
李淑越听,眼眸越发冰冷,越闻,神色越发阴沉。那原本明艳动人的桃花眸子,此刻全无往日光彩,唯剩狠厉决绝之色。
“改!”她朱唇轻启,一字吐出,却似蕴含千钧之力,周遭空气,仿若凝结。
“秉笔直书!史直无隐!此乃史家之本分也!”颜家呵笔郎昂首挺胸,声若洪钟,毫无妥协之意。
“本宫叫你改!”李淑见状,凄厉怒吼,声音响彻街巷,惊得枝头飞鸟四散。
“颜伯渊,纵死不记秽史!”那呵笔郎半步不让,字字铿锵。
“好!好!好!”李淑怒极反笑,“给本宫宰了他!”
“殿下!这……”内卫面露犹豫之色,欲言又止。
李淑猛地回头,眼神死寂冰冷,仿若恶鬼凝视,直盯得内卫背心发凉。
内卫心下一横,一挥手,五名内卫如恶狼扑羊,将颜伯渊拖入无人巷深处。
须臾,几声惨叫划破长空,而后便没了声响,唯余死寂。
李淑俯身,捡起地上的底稿,扔给另一人,寒声道:“改!”
这位颜家呵笔郎接过底稿,呵了呵毛笔,一边写一边道:“宸公主欲掩大婚丑事。史官颜伯渊,直笔实录,公主怒令其改,不从,遂杀之,血溅陋巷。”
“找死!”
李淑凤眉倒竖,一把夺过底稿,令内卫将这人拖入陋巷。旋即,她再次将底稿甩给最后一人,不言不语,只是那眼神,仿若实质化的利刃,直刺人心。
颜家最后一名呵笔郎仰天大笑,笑声中满是悲愤与决绝,拿起毛笔,大声道:“宸公主杀史官两人,欲掩其丑,实乃乖谬!”
李淑见状,不发一言,转身拂袖而去。
那背影,在风中略显单薄,却透着无尽的孤寂。
是夜,御史台灯火通明,彻夜不熄。
诸御史义愤填膺,连上十三道奏疏弹劾宸公主。言其行事乖张,肆意妄为,目无法纪,竟敢连杀三名史官,此乃践踏公义,辱没史笔尊严之恶。以这般行径,实难匹配“宸”之尊号,奏请褫夺其封号,还史家一片清正天地。
皇帝御案之前,烛光摇曳,面对这如山弹劾奏折,仿若一尊泥塑木雕,久久不语。
第二日,颜家史书传遍长安,宸公主再无往昔仁义之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