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外面又穿来如叹息一般大声的吟诵:“屈指细寻思,争如共、刘伶一醉?……”
卢小姐不禁动容,他是一个武将、年轻的武将?她忍不住起身,顾不得刚才还骂侍女,径直跑到门口,挑开帘子想瞧。此时外面顿时喝彩声大起,人们纷纷叫好。
但见一个人高马大穿着长袍戴着幞头的年轻人站在桌子边上,若有所思的样子。一看那年轻人就是武夫,身板和面目都有骁勇之气,但此时此刻,他似乎沉浸到了句子的意境和情怀之中,有着坚毅气质的眉目露出一丝忧郁,就好像一个忧国忧民的诗人。
卢小姐的眼神渐渐有了变化。
人们还在喝彩,忽然他一拂袍袖,如醍醐灌顶一般念出:“人世都无百岁。少痴騃、老成尪悴。只有中间,些子少年,忍把浮名牵系?一品与千金,问白发、如何回避?”
大伙儿久久陷入沉默之中,那安庆绪面色尴尬,一时也语塞,说不出任何话来。周围仿佛掉一根针都能听见,没人说话、也没人好意思动弹,只有一声轻轻的咳嗽也带着忍耐的压抑。
华兴端起酒杯就喝:“诸位兴头上来了——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胡笳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这时卢小姐不小心碰到了门边一只香灰盆,发出“哐”地一声响,顿时非常清晰。外面的人听到动静纷纷侧目,只见帘子无风微微摇曳,已不见有人。
卢小姐逃走,脸色绯红,她只觉得这屋也不安全,生怕被人看见了似的,又从另一道门出去,往院子里面疾走。侍女很快小跑着追了上来,喘气儿迫不及待地问道:“小姐,兵马使的诗是不是作得最好?”
“那不是诗,唤作长短句,有一两处的音有点怪……若是谱个曲取个名儿,还可以唱。忧国忧民、说出了民间疾苦。”卢小姐轻轻说道。
侍女不依不挠道:“我问他的长短句是不是作得最好,要是最好的,老爷可就要做主……”
“啐!”卢小姐娇声喝了一声,“不知道害臊,这种事是能拿到外面嚷嚷的吗?”
侍女偏过脑袋,故作忧愁之状:“听小姐说的话,那兵马使作的诗文该是最好的,可万一安少帅非说他的词儿不好,可怎生是好?今天的事可是安少帅提起的,他主持诗会,自然该他评论好坏。”
卢小姐冷笑道:“安庆绪可以不要脸,但也不能不要脸到那般程度!他要敢说兵马使的长短句不好,须得在那群人中寻一份出来比较。就那些平素游手好闲相互吹捧成的名士,我不信有人能有那样的胸襟,写出的东西能比得上兵马使写的万中之一!”
果然不出卢小姐所料,前厅那帮人,没人敢挑战华兴那首“长短句”。许多人都多有褒赞之词,安庆绪十分尴尬,既不说谁最好,也不提评选那茬,很快就愤愤离席。
华兴还没明白今天的诗会是怎么回事,哪里会想到有“比文招亲”这一出?他以为不过是大伙儿吃撑了闲得慌,聚在一起附庸风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