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提笔(1 / 3)

似乎在承兰面前,穆轻眉永远学不会理直气壮地拒绝。

他永远在提要求——留下来陪他吃饭,和他下一局棋,给他讲一讲故事,提要求的时候,或无赖,或委屈,却总能挠得穆轻眉心痒痒,愧疚、怜惜、心疼,都一股脑涌上来,还有一些隐秘的情感藏在深处,说不清道不明。

两人吃了早饭,穆轻眉真就让人取了公文来,与承兰分坐桌子两边,一人批阅文书,另一人信笔作画。

在承兰这样的人眼里,能有什么风景呢?可这姑娘就在他眼前,不言不语,隐含笑意,偶尔蘸墨,朱笔亲批,一举一动端的是规矩端正,察觉到承兰的眼神,便心有灵犀似的抬头朝他笑笑,仿若最初的疏离也跟着这渐渐爬起来的日头消散了。

承兰便在她润泽的神色里也抿出几分笑意,连那双总含着支离破碎的绝望的眸子也跟着沾染上了春意,酝酿了一汪春水似的,柔和地包围着穆轻眉。

——他笑的时候,不自觉地扬着一边的唇角,垂下眉眼,仿若带着几分释怀与认命,与平日里那些或嗔怪或怨怼的笑,全然不同。

穆轻眉心里一愣,忍不住想,哪个承兰才是真的?若如今即使在笑,也带着无奈的承兰是真的,那他平日那些娇嗔得勾人魂魄的笑又是从哪里学来的?他何以要学那样的笑,那样纵使好看明媚,却总带着几分讨好的笑?

她连这样的问题都不敢问出口。

八年后的初见,承兰那被绑缚得留下淤青的手腕,被伤得说不清话的嗓音,都明白地提醒着穆轻眉,或许,承兰心甘情愿被困在公主府,是在逃避将他压得喘不过气的现实。

她只能对着承兰甜甜一笑,将说不出口的疼惜统统化作实际行动。

眼见着承兰摆出了绢布,将一排湖笔取出来,穆轻眉便颇配合地站到他身边,问他:“想画什么呢?”

姑娘连说话的语气都柔和得像是习习春风,拂在承兰心尖,惹得他指尖一颤,停了停,才说:“桃花。”,你今天早上给我摘来的桃花。

若可以,他其实很想画一画姑娘,可惜他怕是永远没这个胆量说出口。

穆轻眉应了,还是带着笑,又将那沓辛苦拿来的公文抱到一边,给承兰腾出位置来,笑眯眯说:“那是用油烟墨好些吧?我屋里有,这就给你取了来……我记得你先前的画都很是素雅恬然,可还要用什么颜料么?”

“这儿已经有墨了,”承兰笑着伸出手,几乎是出于本能想拉住穆轻眉,却又生生控制住,僵硬地收回手:“不用再专门取啦。”

可惜穆轻眉不听,只答他:“你想画,便该用最好的料才是啊。”

承兰没拦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腕——这手腕在幼年的绑缚中隐隐变形,又在前段时间的逃亡中伤得彻底,拿笔时间长一点都会作痛,更别提再写出过去那般凌厉尽致,笔锋尖利的字,也没法子再画出大开大合,气势磅礴的山水。

他承兰算是一点点地毁了,一点点成为隐匿于黑暗之中的偷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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