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轻眉怎么可能想的清楚。
她所知道的,她所能想象的,承兰最不堪的过往,便是他亲口讲述的那一个月的监禁生活。
于是,她本能地这样理解。
她放下强硬,也放下不可一世的孤高姿态,在承兰面前,什么也不想要,只想纯粹一点,关心他……爱他。
那猛地一巴掌,让承兰已经顿住的目光回了神,仿佛被撕裂的灵魂又一次被强硬地塞回这个无用的躯壳。
承兰生生止住了自己后退的脚步,用孤注一掷的情意,挽回自己无可救药的崩溃。
他擅长摆出一副笑脸,他只是不大会笑。
而现在,他成功地笑了,这个真是一个值得夸耀的成就。无事人一样,他对洒落一地的果子视而不见,对初夏沿着大开的门吹进来的凉风视而不见,也对自己发着抖的身躯视而不见,他按着下午准备好的话说:“程焱先前来找你了,还说到你和秦屿关系很亲近。我醋了你一下午了。一想到我醋的时候,你竟然还和陆闵得,楚留泽他们去喝酒,我便越醋了。”
若不是方才那一遭,他也许并不会如此直白地说出“醋了”这样的话。
可他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像是乞食的婴儿,他急需通过这样的方式证明自己的存活,证明自己不是一个只会呼吸的行尸走肉。
他得用这绝望的爱,证明自己还活着。
他甚至已经不在意穆轻眉听到以后究竟会有什么反应。有一瞬间,潜意识里,他甚至在想,哪怕穆轻眉因为他这逾矩的话气恼,因为这不该有的心理而疏离他,也很好。
那就代表,他不是因为肮脏被丢弃的。这样很好。
这样很好。
这样很好。
他一次一次对自己说着,很高兴自己又找到了一件可喜的事。
一个自尊地活着的方式——早早地被舍弃,在他暴露一切之前,就被舍弃;在他的自尊被践踏之前,就被舍弃。
不必像十四五岁的时候,撑着一口气等着自己的生父来救他,最后等到无尽的谩骂与被碾碎的尊严。
所以,这样就很好。
他越想越觉得有理,疯魔了一般,隐秘而癫狂地叫嚣:“就这样舍弃我吧,快点,舍弃我。”
他什么也没再说,可穆轻眉却总能从这沉默里觉察出绝望。
她日复一日地明白,承兰其人,复杂地可怕。
可她也日复一日地察觉,承兰有时,很像个孩子。一个什么也说不出口的孩子,一个即使说不出口,却还在心里隐隐约约期盼着别人怜惜的孩子。
承兰装傻,对方才的异样置之不理;她便也配合,呈现出绝无仅有的配合。
即使面对“醋了”这样的话,也随和地夸张。
她不敢再往前一步,自觉地隔开距离,却好像还是离他那样近,就像承兰最初来到公主府,病重到需要穆轻眉日夜照料的日子。
她仍旧带着醉意的大脑说出的话直白而生动:“承兰你很好,你最好了。承兰勇敢坚韧,承兰聪敏通透,承兰下棋很好,承兰画画也很好,承兰三言两语就能解开我的心事,承兰……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