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陕交界,黄河以西。
洪承畴站在大营旁的哨楼上,任由凛冽的寒风刮得狐裘飞舞,只举着望远镜,凝目望着黄河东岸。
天气越来越冷了,看样子随时都会下雪,可对岸的关帝军非但没有退兵的迹象,反倒还增援了好几门大炮。
大炮是前几日运到的,一起运来的还有大量棉衣和粮草,还有数百个扛着锄头铁楸的民夫。
很显然,关帝军的粮草物质充足。
驻守揣窝沟的关帝军个个都穿着大棉衣,每天红光满面精神抖擞,哪怕冬天的清晨寒气逼人冷风如刀,这支关帝军也依然每天天刚亮就开始操练。
洪承畴看不到他们在大营里的操练情形,可在营外却被他用西洋镜看了个一清二楚。
这支关帝军的操练方式,与戚帅的《练兵实纪》有些相似,却又有许多不同之处。
《练兵实纪》有云:凡平时各兵须学趋跑,一气跑得一里,不气喘才好。如古人足囊以沙,渐渐加之,临敌去沙自然轻便。是谓练足之力也。
关帝军在练足力,所有士兵的腿上都裹有沙袋,绕着大营不停奔跑,与《练兵实纪》所描绘相似。
洪承畴自然知道练足力的好处,也让自己麾下的秦军练过,可没过几天,就不得不放弃了。
并非是足力难练,而是因为军中长期欠饷,士兵吃不饱,根本就没有力气练。
他麾下的秦军情况还算是好的,毕竟这支秦军新募不久,而且他来到陕西之后严查吃空饷克扣军饷,麾下将领不敢太过放肆,克扣军饷的情况不算太严重,只是朝廷的军粮拨运时常拖延而已。
各地的边军或卫所军欠饷问题更严重,根本就没哪支军队练得起足力。
而对面那支关帝军,一看就是常年能吃饱喝足,个个身强体壮,士气高昂,两脚绑着沙袋在连绵起伏的黄土丘上却如履平地。
最令人惊奇的是,这支关帝军的队形太整齐了!
跑步行进中还能维持大致的队形,不凌乱,也没有掉队的现象,不时还发出齐整的口号声。
那口号声远远传到西岸,依然震撼人心。
如此训练有素,军纪严明的军队,必是一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强军。
洪承畴缓缓放下西洋镜,闭上眼睛,仰天长叹一声。
“传令下去,拔营,退兵。”
“是!”
肃立在旁的亲兵急忙朝下方飞奔而去。
一旁的参赞甘若贤脸色微微一变:“督宪,私自退兵可是……”
洪承畴摆手打断他:“渡江已无望,天时又日渐寒冷,若突降大雪,粮道必断,介时……就算将士们不哗变,也必然会军心动摇,与其在此枯守,不如早日退兵。”
“至于朝廷……本官自会上疏陈明缘由。”
“督宪,可我等大军一退,若关帝军渡河攻入陕西的话,又该如何是好?”
洪承畴边下楼边淡淡说道:“且放心吧,秦川不会过河的。”
“延绥不过一贫瘠边地,他不会放着水草丰美沃野千里的河套不顾,而跑过河来占延绥,过了河可就没有黄河天险可言了。”
甘若贤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然后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急忙快步跟上洪承畴。
回到营帐,洪承畴刚入门便道了声:“备笔墨。”
“是。”
甘若贤急忙跑到案边,摆好砚台,取出一块碑形徽墨。
洪承畴则坐在案台后面,展开一张素纸,仔细镇平。
然后,他便对着素纸陷入沉思。
甘若贤磨好了墨,小声提醒了一句,然后退了几步。
洪承畴却没有动笔,只依然对着素纸沉思。
良久后,甘若贤忍不住问了句:“督宪要奏议何事?”
洪承畴张了张口:“收支用度,强军之道。”
甘若贤脸色微微一变:“督宪请三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