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看到最后的落款,目光微凝。
“谢丞良?”沈莜接过信纸,粗略一扫,“那位家主的尸体不是在主城么?这件衣服,是代替他和心上人一起合葬?”
“很有可能。”谢淮垂眸把军装整齐叠好,重新放回了棺材里。
另一口棺材里的骨灰坛子,想必就是谢丞良最爱的女人,时玉。
他想起了看到菩萨时,那股熟悉感来自哪里。
在杭州谢家的老别墅,他曾经见过一张老旧的黑白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梳着学生头,穿着民国时兴的蓝袄黑裙的女人,叫时玉。
爷爷说,那是谢丞良一生最爱的女人。
谢丞良在南京就读的大学,是现在南大的前身——国立中央大学,无论从师资队伍还是科研建设来说,都是当时首屈一指的院校。
求学时期,他认识了主办青年报的女学生时玉。
双方一见钟情,从相遇到相知,再到相恋,彼此都是对方心中最完美的佳偶。
浪漫的日子并没有很长,一九三一年日军侵略我国东北,谢丞良参了军,而时玉则回到了家乡,成了一名女文工团员。
谢丞良向她承诺,等战争结束,他会立马娶她为妻。
“后来怎么样了?”幼时的谢淮问自己的爷爷。
“后来,时玉死了。”谢老爷子摇了摇头,叹息里全然是可惜和遗憾。
不是被敌人杀害,而是被山里的土匪。
听当地人说,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每个女人都哭得泣不成声。
时玉经历了什么,恐怕只有菩萨知道。
她死前睁着漂亮的大眼睛,手中攥着谢丞良给她写的信,穿着蓝袄黑裙,黑色方口皮鞋。
还在等他来黔西,娶她回北平当夫人。
那年,国泰民安,天下太平。
谢丞良来了贵州,却再也找不到他的时玉。
他快要死了,却不能和心爱的女子葬在一处。
他怀着对战争和乱世的恨,热泪盈眶,命人打造了这尊玉菩萨。
他要善良的时玉承受世人的供奉与跪拜,让佛前的香火抚平她生前的痛苦与憎恨。
一个回了长安。
一个长埋地底。
一套军装。
一坛骨灰。
今生做不成一世夫妻,就把棺木合葬在一起。
如有来生,祈愿长相见。
……
雨水磅礴,雷声炸耳。
细密的水珠在玉佛像表面溅出一层白茫茫的水花。
汇聚成水滴,从绿度母的眼中滑落。
听谢淮给她讲述着以悲剧收尾的爱情故事,沈莜拿着那封信,迟迟没有做出反应。
她有点茫然。
“对不起。”良久,她轻轻对那坛骨灰道了歉。
“谢丞良的骨灰盒在杭州墓园,把时玉的也一起带过去吧。”谢淮大力揉了揉她的脑袋,“不开心?”
“有点。我很容易共情,听不得这些虐的。”沈莜闷声说。
她抬眼看向那尊玉菩萨。
她死前面对那些土匪是怎样的心情?仇恨还是怨怼?
谢丞良准备来娶她时有多高兴,得知她死讯时又有多绝望?
上了洞口,沈莜抱着骨灰坛子,看着绿度母菩萨,认真告诉她:“放下仇恨,也饶了那些无辜的男人吧。我带你去找谢丞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