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森又叹了口气:“不行。”
“为什么不行?”安德烈又瞪向学长。
“没有粮食。”梅森也摊开本子,愁云满面开口:“热沃丹的仓储大部分都交给巴德去安置流民。粮仓里剩下的储备——根据我的计算——不足以撑到明年夏收。”
安德烈呆呆愣住。
梅森问安德烈:“你知道‘青黄不接’是什么意思吗?”
安德烈摇头。
“没关系。”梅森拍了拍学弟肩膀:“过几个月你就知道了。”
“之前不是说维持‘最低限度食物供应’能撑到明年粮食下来吗?”温特斯也有些讶异:“怎么又不够了。”
梅森学长慢条斯理地回答:“之前勉强是够的,再添一千三百多张嘴就不够了。”
温特斯瞬间醒悟——是俘虏,沃涅郡的俘虏。
……
农业的底层逻辑很简单——有播种才有收获。
虽然没有统计数据支撑,但温特斯敢断定大批雇工、佃农逃难已经导致新垦地的粮食总产量骤跌。
眼下局面尚能维持,一是因为自耕农普遍还守着土地;二是因为庄园本就以种植经济作物为主;三是因为上一季度的存粮还没吃光。
沿着这条路继续走,大饥荒就在前边不远处等着。饥荒会进一步加剧动荡,到那时自耕农也得逃难,接下来就将是更大的饥荒……黑到看不见一丝光。
本着“给大家找活路”的质朴想法,温特斯想要让流民重新回归农业生产。
然而疯牛已经跑出牢笼,正在横冲直撞、践踏大地,哪里是那么简单就能关回去的?
撒手不管流民,温特斯就只需要喂饱一千五多名士兵和军属,凭热沃丹的仓储绰绰有余,但他决定干一把大的。
所以从他决定扛起更多责任那一刻起,新政府的财政就在向着破产的终点一路狂奔。
温特斯不得不勒紧腰带过日子。
全军上下不分等级,一律按人头定额分配食物。配额有限,胃口再小的人也只能吃六分饱。至于流民营,那边人均得到的粮食就更少。
所有人都处于半饥饿状态,流民和士兵不仅要耕地播种,还要想方设法搞吃的:挖野菜、采野果、捕鱼、狩猎……
因此堂·胡安一出去打猎就是好几天不见人影。温特斯也从不回家用餐,都是留在驻屯所与部下们开伙。
唯一的好消息是温特斯已经彻底麻木。之前一睁眼三十几人吃喝拉撒时,他每日忧心忡忡;如今一睁眼两万多人吃喝拉撒,他反而没什么感觉了。
按照梅森学长的估算,通过压低消耗速度,现有仓储应该能坚持到明年夏收。等到夏粮收获,境况就能大大好转。
也只有等到新政府真正收上粮税,这个小、贫穷但顽强的政权才算是踏入正轨。
但是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胡安学长痛痛快快打出一场大捷,他打得很过瘾,无形之中却在粮库底下又划开一千多个小口子。
俘虏也是人,而且全都是能吃能喝的成年男子。
粮食,不够了。
……
会议室的气氛立刻变得沉闷,连莫里茨的眉宇间都不自觉挂上愁绪。
“都板着脸干嘛?”温特斯爽朗大笑:“咱们是在顶着海啸把浪推回去。有困难很正常,没有困难才不正常。正是因为难,收益才大!等到明年粮食收获,现在的困难都会迎刃而解。”
温特斯使劲咧嘴笑着:“不要皱眉。我们成天沉着脸、皱着眉,让战士们怎么想?他们只会更担心。所以要笑,不能愁。”
梅森无奈叹了口气,解颜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