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准慢慢地坐下,不知怎么地,他心中似有一种预兆,今天的会见,绝不寻常。此刻皇帝的态度越是轻松,他的心情却越发地沉重起来。
皇帝掀衣随意指着自己的双足道:“朕这脚,一到了冬天,越发风湿冬疮什么都来了。前些年泡泡药水,倒也好些,如今却越发地厉害起来。唉,真是老了。”
寇准站了起来,肃然道:“官家足疾,社稷何曾不是足疾呢?”
皇帝微微一笑:“寇卿此言何意?”
寇准恭敬地拱手道:“神器未托,怎么不是社稷的足疾呢?”
皇帝大笑,振衣而起道:“以卿之见,朕诸子中,何人可以付神器者?”
寇准心中狂跳,脸上却不露出声色来:“陛下为天下择君,谋及妇人、中官,不可也;谋及近臣,不可也;唯陛下乾纲独断,择所以副天下望者。”
皇帝收了笑容,屏退了左右,低头沉吟许久,这才徐徐道:“襄王如何?”
寇准只深奥一颗心似要立刻蹦出了胸腔来,他来之前,隐约猜到皇帝心中为皇储之位而犹豫,再见皇帝示以足病,更是试探着指出“神器何托”的大事来,此时见皇帝终于提出了人选。忽然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来,大宋皇储的决定,竟然真的就在今天自己的三言两语中尘埃落定了吗?皇帝看似闲闲地一句话,然而此时他的神态越是轻松,越知道这件事在他的心底思虑已久,隐藏已久了。
寇准强抑内心的慌乱,退后一步,颤声道:“知子莫若父,圣心既认为襄王可以,请早作决断!”
皇帝点了点头:“你出去罢!”
寇准恭敬地磕头退出,在退出房门的最后一刻,他看到皇帝闭目向后倚去,神情之间似放下了一件大事,那一刻间竟是说不出来的疲惫之态毕现。
只是那一刹那而已,寇准却看到了。
退出大庆宫,寇准走了两步,忽然间只觉得手足酸软,他勉励扶着廊柱站定,时值深秋,他却发现全身上下,竟不知何时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次日,圣旨下:襄王元侃,赐名恒,即日起改封为寿王,兼任开封府尹。大赦天下,除十恶、故谋劫斗杀、官吏犯正赃外,诸官先犯赃罪配隶禁锢者放还。
同日,以左谏议大夫寇准参知政事。正式入中枢,为副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