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年来,两代幕府。当权之人无不将索贿视作义理,贪墨当成奖赏。代官武士所思所想,也无不是想尽一切办法,兼并土地,截留税收自肥。
人人皆是田地之主,人人又都是匆匆过客。清廉被看成胆怯,忠诚被认为迂腐,这种颠倒黑白的氛围和认知,可能是比战国乱世更为可怕的东西。
明石景季初见宇喜多直,见他颇有志气,或有和旧日守护的大名不同,现今无非一丘之貉。
不由叹气无言,他虽然不敢自言无暇少缺,但至少懂得不可竭泽而渔的道理,不正之风,若不及时纠正,先前合议所言不过水中月,镜中花。
“外寇易破,内贼难除!岂能因有些许为难就放纵的道理”明石景季犹自纠缠不清,想要劝归正道。
目前儿玉党内所处窘境,很大程度上就是下面武士的自相牟利,其中又以长船贞亲为最,他前来进言不乏怀有想要打击儿玉党三将,为粟井晴正、马场职家等美作众张目的意思在内
宇喜多直家干脆不做回应,径直将面前的桌案掀翻,茶碗笔砚,哗啦跌落在地,堂外守卫的国富贞亲等人不知细故,赶忙带人冲了进来,嘡啷啷太刀出鞘,堵住去路,几名背弓的旗本搭箭直接对准明石景季,似乎随时都可能将之射杀。
这些旗本眼里只有宇喜多直家,其他人那里管你是那个,惹了主公不悦,当场便要拿下,国富贞次持刀上前一把揪住明石景季,将其按倒在地,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开口问道:“主公,莫非有人想要行刺不成!”
一言既出,明石景季吓得面如土色。宇喜多直家从来都是和颜悦色,却是忘了对方恶党出身的事情。
当场被吓得战栗汗流,想要开口告饶,但自尊却是让他说不出求饶的话语,况且此回本来便也无错。
宇喜多直家让国富贞次放手,面露无奈,轻描淡写地说道:“烦请监物站立堂外,我必不会让人伤及於你。”
他虽说的简单,可看那些武士凶神恶煞地架势,可完全不是这个意思。
明石景季那里还敢出去,纵然知道不会有事,可还是不敢动作。
宇喜多直家摇头让人撤下,这才言道:“箭虽注不射,刀虽举不击,枪虽按不刺,监物犹自魂飞魄散。军中诸人身触锋刃,百死一生,方有你我今日。纵其小错,也不当因循常例处罚。监物为人所迫,我尚能出言相救,亦日刀斧加于吾身,不知监物能当几何?”
“是,是。”明石景季颤颤巍巍地告饶说道:“是我迂腐无智,不能明白此中至理。今蒙开晓,犹如醍醐灌顶。”
宇喜多直家叹了口气,过去将明石景季从地上搀扶起来,道:“我方才所为并非欲以刀兵相害威吓,而是存有回护之心。天下那里有不透风的墙壁,监物自以为扭身回转,私下里向我进言,就能够免去有心人的探听了么?”
“我若遵从监物之言,或可大有益处,但彼辈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他们眼下不敢与我相抗,但定会去寻监物的麻烦,若真有人铤而走险……今日如此动作,旁人也只会当有他事触怒,而非进谗构陷。”
单凭宽言安抚,恐怕无法消除芥蒂,宇喜多直家於是折中说道:“监物大人留心地方异样并无错处,只是眼下我无力节制众军,实在有负大人的殷切期望。此次合议中的安民诸策,但请大人自去监管,若再有敢肆意妄为之人,我必定严惩不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