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不算,其中尤以角南隼人为最,这个和尚虽然去了美作国,但却送来不少破落户,自称或是他族内子弟,或是他旧日同门,试图在郡内谋求一官半职。分地、强横、寻情,皆是小事,可此行径如此恶劣却是大事。但凡有违法度之事,我统统没有应允,将那些浪人全都赶了出去。”
“庄官他们当不成,听说,没过几日,就将他们编成了一向宗‘讲惣’,分散到各个乡里,心安理得的接受百姓供奉,甚至还明目张胆地在隆福寺聚众!”明石景季气得怒火攻心,声色俱厉,道:“和泉守,我虽知晓你信奉净土佛法,然一向宗之祸患,殷鉴不少,当速速派人弹压驱散才是!”
儿玉党内奉公武士收取贿赂,求人钱财的事情,给水贼方便,宇喜多直家不知道;起宅邸、寻妻子的事情,他知道。对於后者,宇喜多直家还是极为支持的,有恒产者方有恒心。
其中伴随着诸多弊端,如果无人前来相告,宇喜多直家也乐得装作不知情。至于角南隼人召集净土门徒过来组建‘讲惣’,那是他派人授意进行的,希望能够借助净土佛法来凝聚人心,只要监管得力,当不至于出现一向一揆。
他虽然不甚在意,但明石景季所言不无道理,应该造作约束才对,於是说道:“监物所言极是。我这便下令责处,命其退还侵占百姓家中的良田、发还抢夺的人妻,并给予一定赔偿,如有情节恶劣,不思悔改之徒,再另行惩戒,监物以为如何?”
一番处罚看似严厉,实则避重就轻,反倒是回护了那些为非作歹的武士。
如此断处自然是不可能让明石景季满意,强忍怒气,苦口婆心地劝说道:“此情此行,堪称残害良善。如果不施以严惩,必不为后来者戒,倘若人人效仿,岂不是得要天下大乱了?”
这话说得有些过重,宇喜多直家倒也没有太过动怒,反而举起案上的茶盏,问道:“监物也是学过佛理的,敢问堪破未识,不饮酒,汝能持否?”
“自是能持。”突然打起来的机锋,让明石景季有些莫名其妙,可还是皱眉答道。
“腹内饥渴,不食水米,汝能持否?”
“不能持。”
“我也不能持。”宇喜多直家点头道:“天下浊乱,由来已久,豪横贪腐彷若饮酒食米,前者尚可自律,后者不可不为。今日军中武士家属多在异乡,人情去留方定,中山老贼不顾父子情义,常相以利招诱,妄来图我。鹤首城内复有三村家亲在侧,出身清和源氏庶流,国内豪族多视其为惣领揆首。我若急严法度,不相饶借,恐奉公武士皆投老贼,豪族国人悉奔三村,士卒流散殆尽,何以为国?监物还请少待时日,我必定不敢忘记整肃法纪。”
明石景季无言以对。宇喜多直家所言皆是实情,并不能算作推脱袒护,而是客观条件,儿玉党配下的武士,别说世代奉公的谱代,就连真正算作家臣之人,也不算多。
遵从於上,不过是因为宇喜多直家善战,每次都能大获全胜,这些武士跟在后面能够分润好处,法度也想比较於其他大名更为宽纵,只要战场上听从军令,平日里并没有太多的约束。
这点明石景季自己,也是身受不少好处。他的侄儿粟井晴正此回前来拜见,所送诸多礼物,难道还真的是自己花钱买来不成,不接受贿赂、盘剥百姓那里送得出那些价值不菲的东西。
如果逼迫过甚,说不定武士和豪族们先起来造反,抗拒宇喜多直家的支配。
明石景季有心来当个清正廉洁地奉行,可宇喜多直家却不能陪着他当个贤明主公。
天下浊乱已久,自白河法王倒行逆施,将家国天下视作私产,任予索取,这贪污行贿的风气就再也没有改变过。
平氏六波罗幕府、源氏镰仓幕府两代虽以天下人自居,可平大相国清盛晚年昏聩,征夷大将军源赖朝暴毙,接管天下的北条执权,说到底不过是一介家臣,把持幕政不过是为牟取私利,全无公心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