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探问父亲的时候,曾听他言:‘两备甫定,必渐思休养,与周边罢战言和,而军中武士皆猛悍难治,若饿虎无肉食之则噬主;国众豪强行如鹰狼,徘徊叵测。早晚二者要为除之……’莫非是要先对国人众下手。”清水宗治面色难看,想到这次儿玉党本队没有动作:“现在尼子军未退,想来不至于自相攻伐……”这话说来清水宗治自己都不信,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谁人不懂。
他相信国内豪族定会伺机作乱生事,更相信宇喜多直家也不会放过这个剪除豪族的机会,甚至还有可能在后面推波助澜。
中岛元行接着说道:“镰仓众不去提,贺阳众五家旗头内唐人家彻底断绝,你我两家元气大伤,石川家心意难测,唯有长谷川家还有些实力,但今日如此背信弃义,人望尽失,自此再无人敢信服,真有作乱多半也是成不了气候。”
清水宗治叹气,低声说道:“我看这肯定是宇喜多直家的另一条诡计,恐怕对长谷川一门也有伏藏。那金光宗高威德不小,又是出自能势赖房的从弟,当初儿玉党能够借道讨伐儿岛郡,就是能势家出面说动,没想到今日满门死在长谷川家手中。你说能势家如何能够不恨,怎么会眼睁睁看着长谷川家在备前国立足?”
“长谷川家又非备前国中人,蓦然转封於此,御野郡内被安插这么一家害死主家的仇人,定然会有人对他猜忌,如此这般领内百姓亦难为其所用,长谷川家失了根本,只得全心忠于奉公。那些降兵不是金光氏郎党就是新宫党部众,不过逼不得已才归从配下,长谷川久盛纵然天大的本事,又能做出什么来。咱们贺阳众又失了一家旗头,徒然只剩一盘散沙罢了,就是不知道镰仓众下场如何……”
两人说到这里,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忧惧,过了半晌,中岛元行叹道:“我本以为那宇喜多直家暴横残酷,喜杀好战,不过只是个武运昌盛的倭寇而已。没想到心思竟如此阴微,杀人不见血。”
长谷川久治盘腿坐在关船头上,懊恼的将喝干的空碗愤而甩手扔出,看着木碗在咕咚一声砸进下面的水里,口中喃喃骂道:“当真阴险歹毒,我长谷川家如此卖命,最终还是要落个背井离乡的下场。我今天总算是明白了甚么叫兔死狗烹,要不是怕杀了我父子三人,会让旁边的水军直接掀翻,扔进水里喂鱼,恐怕刚入夜就得动手。傍晚去送粮的时候,那些降兵看咱俩的眼神,仿佛跟要吃人一般。”
“先叛逃儿玉党,复投石山城,然后再充当内应献城,城内数百人都被咱们给害死,金光宗高的首级现在还挂在西城门之上,你以为他们会怎么想?他们要是乖乖听令,那才是最危险,说明只要一有机会就要杀咱们报仇。”旁边说话的是宫山氏久,几名郎党披甲在旁守卫,神情紧张。
自从宇喜多直家下达军令,沿旭川北上围攻龍野口城,长谷川家就被派至军中任为大将,不得不将原本的郎党留在石山城内,只带四十来人随从。
长谷川久盛建议,将那数百余降兵的家眷亲属悉数分出,派兵严加看管,作为人质,再令其看押那些伯耆兵,这样在行军途中互相监视,也就不用无法哗变偷跑,宇喜多直家对此自无不可。
即便扣押亲属做人质,长谷川久盛三人领兵在城外宿营时,那些被迫随从的足轻和杂兵的眼神仿佛要吃人似的,被困在船上,周围都是擅长水战的倭寇,就算侥幸抢夺舟船,也得被火攻烧死川上,想结伴逃走都没机会。
长谷川久盛这个老将还能做到泰然处之,长谷川久治可没有这么好的胆量,觉得极为难受,浑身都不自在。
听到自己从兄的话,他是一脸苦笑,回答道:“你说得倒是轻松,就不怕那些降兵心中记恨,砍了你的头。”
“叔父都乖乖听令,你我两个还有什么办法。难道还能再来一次私自撤逃?只怕正好给了守护代借口,把咱们长谷川家一网打尽,去龍野口城还有条活路,不去只怕性命当场就不保。可别忘了,被扣押的人质里也有咱们的家眷,守护代为人极为诡诈,口蜜腹剑,伤人杀敌於无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就怕咱们去了也是在劫难逃,这话可真说不准。”长谷川久治苦笑一声:“罢了,明日才要开拔出阵,既然闲来无事,就来博射取乐吧。”说罢跳将起来,让郎党各自取出弓矢革囊。
这次带在身边的四十来人,皆是宫若山城内的精锐,多半善射,取了一卷绳索用牛皮蒙了做箭靶,放在船尾,约有三十步远。长谷川久治当先挽弓,连发三箭,皆中靶上,虽然只有一箭正中涂红靶心,其余也差距不愿,算的上不错。周围郎党纷纷喝彩,给自家少城主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