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倾泻下来,拂过这片喧闹的军营,翻过渭水,向北而行的车队,在千余骑兵护卫下穿过河中、过河东,到达蔚州已是三月中旬。
霞光蔓延千里,烧红了西面山峦的天际,缓缓而行的车队进入飞狐县地界停下来短暂休整。
曾经贵为嫔妃的二十多个女人莺莺燕燕的下来马车,在山道周围活动,巧娘走在中间招呼她们小心掉下山崖。
前面的马车,耿老汉坐在轮椅上被耿青、李存孝抬了下来。
老人被推到崖边,仿佛认出了周围的山峦,痴呆的神色有了些许表情,微微张合嘴,像是说什么,又像是在笑,那是说不出的满足感。
“爹。”耿青在轮椅旁边坐下来,陪着老人望去前方的山势,“那座山,还记得吗?当年从飞狐县回来,就是你被着儿子走过的那座,我们快到家了。”
耿老汉像是听懂了,虚弱的点了点头,站在后面的王金秋看着丈夫,红着眼睛,捂住嘴无声的哭了出来。
不久,耿家村呈出了喧嚣,王里正还在,只是比以前老了,双腿还是那般灵活,飞快的跑进村里,挨家挨户的叫喊。
“耿家村冒青烟了!祖上有灵,耿青当大官回来了——”
听到动静村人,扛着锄头归家的汉子听到里正口中所说的话语,一个个张大嘴呆立在原地。
霞光渐落,村口聚集了乌泱泱一片人望着开道过来的一个个骑马的士兵,惶恐的躲到两侧,然而,过来的兵马只是警戒村道两边,长兵‘哗’的齐齐下垂指去地面。
众人不安的视线前方,耿青并没有骑马,推着轮椅上的耿老汉步行过来,看到这一幕的村民不敢发出丁点声响,就那么发呆的看着。
轮椅过来,到的村口停下,耿青按着扶手,俯下身子,轻声在老人耳旁说道:“爹,你看,我们到家了。”
“......到家了?”彤红的霞光里,神志模糊的老人微微睁开眼睛醒过来,艰难的抬起脸,浑浊的目光看到依旧破败的村口,一个个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有些激动的想要从轮椅上来,终究失败的又坐回去。
不过,嘴角有了笑容。
“家好啊.......爹记得......你小时候调皮,就被爹在这......村口拿着藤条.......追着打......时间过的好快.......爹都快记不起了。”
老人身子不停的颤抖,像是在极力支撑,闭了闭眼睛,像是陷入了回忆,眼角有泪水滚落了下来。
“爹没用.....不识字......只能在土里刨食,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来的.......爹不怨,爹努力过......虽然没成,但也养活你还有你娘......你会不会觉得......爹没用......”
耿青摇摇头,脸上动容的蹲下来,握住了老人的手。
“不会。爹给了儿子生命,养活家里人,就是最好的男人。”
老人笑了起来,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温热,他目光看着面前的儿子,变得温柔,干涸的手却是紧紧的捏住耿青,笑容更加灿烂,艰难的望向夕阳显得壮丽的田野、美丽的山峦。
“这片土地生养了我......能在重新回来,心里很高兴.......”耿老汉激动的再次想要站起,这次被耿青搀扶起身,颤颤巍巍的走出两步,差点跌倒,便靠着儿子的肩头,笑了笑:“柱子......你往后要有出息.....别像爹这样......但......也别轻看爹这样的人.......知道吗?”
老人的声音落下了最后的声音,靠着耿青在这里停顿了,残阳如同一件霞衣披在父子俩身上,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