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
走廊里传出脚步声,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出现在诊所前厅。
大晚上的,这位医生依旧穿戴整齐,一丝不苟地戴着白色医用帽、白色口罩。白大褂下是同样白色的衬衫和裤子。这些白色也和这诊所一样不够纯粹。灰褐色的血迹星星点点散布在医生的胸前,衣摆和裤子上则有一条条溅射状的血迹。
医生双手插在口袋里,安静地望着晟曜。
晟曜觉得他的眼睛散发着诡异的幽蓝色光芒。
不过,这些他都没有放在心上。
“我是听人介绍来的。你能看各种病?什么病都能看?”晟曜开门见山地问道,语气中既没有迟疑,也没有希冀。
“进来吧。”医生出声,却没有回答晟曜的问题。
他声音带着种诡异的回音,声音一圈圈传出去,又一圈圈反弹回来。
晟曜不假思索地跟上了医生的脚步,转入那走廊。
走廊很短,一眼能忘到头,只在两侧各开了一扇门。
晟曜随着医生进入了左手边挂着“诊室”牌子的门。
门敞开着,里头只有一张书桌、两把椅子,地上的拖线板和凌乱的电线纠缠在一起。书桌上放着台老式的显像管显示器,十分笨重。除此之外,就只放了个文件栏和一只笔筒。
文件栏中只有一份文件夹。医生拿了那文件夹,打开后,抽出里面的表格,并递上笔筒里唯一的一支笔给晟曜,“填一下基本信息。”
晟曜的视线落在医生的手上。
医生伸出的那只手,五指修长,指甲不是健康的红色或不健康的灰色,而是犹如时尚女性那样在甲面画了画。那图画是不同的人脸,五官抽象,各自做着夸张的表情,很有艺术气质。
晟曜接过了笔,认认真真地填写表格,嘴上问道:“你什么病都能看吗?”
医生问道:“你哪里不舒服?”
这对话,听起来像是寻常的医患之间的问诊。
晟曜马上说出了不寻常的答案:“心病。”
话音落下,他也写完了最后一个字,将表格交给医生,认真说道:“我想要死,我希望你能杀掉我,让我亲眼看到自己的死,最好死得无比痛苦、死亡过程无比漫长。”
如果不是表格上写着晟曜“60”岁的年龄,如果晟曜说这话的时候不是那么平静,那这番话听起来就像是个中二少年的宣言。
医生没接话。他漫不经心地看着晟曜填写的个人信息,抬手提笔,在那表格下面的“病人主诉”一栏中快速书写起来。
笔尖和纸张接触,沙沙作响,带着某种韵律。
晟曜完全看不懂医生在写什么,只能听到那“沙沙”的摩擦声。渐渐的,他听到了笑声。不仅是笑声,还有痛哭声、嚎叫声、啜泣声……哭声高低起伏,那笑声也是不同声线的大笑与轻笑重叠在一起,似杂乱无章,可每一种声音又十分清晰,如不同乐器,全都应和着医生落笔书写的声音,有节奏地奏鸣。
晟曜有些恍惚,他努力凝聚视线,就见医生露出来的指甲上,那些面孔都在扭曲变化,静止的画作变成了动图,在医生的指甲上舞动着。
咄。
医生终于停笔,笔尖敲在了纸面上,落下一个点,宛如一个句号。
晟曜的一颗心提了起来。
医生转头看向晟曜,幽蓝色的眼睛好像在闪烁。
他开口说道:“当然可以。”
这声音一出,其他声音都消失了。
晟曜一直无光的眼睛亮了起来,又慢慢黯淡,“现在就可以吗?”
“当然。”医生再次给了肯定的答案。
他将文件夹留在桌上,站起身,示意晟曜跟上自己。
两人出了诊室,到了对面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