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身已成,柳晓暮却搁在一旁,又从湖边折来几枝苇杆。只见她将苇杆剖开,取出半透明的内膜,撕下一块,粘在膜孔处。又将朱唇轻附吹孔、缓缓吐气,将‘宫、商、角、变徵、徵、羽、变宫’七调逐一试过,又对略有偏差的音孔做了修正,一支紫竹笛便大功告成。
柳晓暮将这支紫竹笛递给杨朝夕,自己却意犹未尽,又如法炮制了一支,音色却比第一支又好了许多。
忙完这些,她又走到那盆红胶泥前,胶泥已经上清下澄,正是揉搓的最好时机。她将上层清水撇出,又把整盆胶泥扣在一方平坦如砥的青石上,用方才的石锛按压起来。待红胶泥能够聚团,又截来两根粗重的树枝,以断剑砍削成杵,对着胶泥用力捶砸起来。
砸过半晌,胶泥已然服服帖帖。她便将一大团胶泥搓成条状、揪开揉团,又以杵代杖,将这些泥团一一擀开。接着以木盆盛来清水、润湿双手,将擀开的泥团捏成埙坯。复以小指为钻、在埙坯上打出六孔,试过七调,略作微调,便放在一旁。
接着又如法施为。不多时便做好七八只埙坯,排列在青石上,宛如一只只泥卵。
杨朝夕捧着紫竹笛,赏玩了一番,才想起自己并不会吹。只得悻悻收好,去附近找来石块,搭出一座小巧的窑炉来。待柳晓暮将埙坯在窑炉内排好,杨朝夕已找来足够的柴草,开始生火烧制。至于成败与否,待这最后一步做完,便可见分晓。
窑火初时不旺,柳晓暮便截来一根竹筒,两人轮流向窑炉中吹气。一旁堆成小垛的柴草,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消耗下去,直到所有柴草烧尽,两人才停了下来。
此时夕阳在侧,万点金光在湖面上跳跃,将春时暮色渲染成壮丽图画,令人心绪都为之豁达起来。
两人忙碌一天,俱是腰困腿乏,待靠着青石坐下,不禁相视一笑。而这份互为臂助的默契,在经历整日的协作后,开始生发出来。并在两人之后的一次次配合中,不断潜滋暗长。
窑火逐渐熄灭,窑炉中的温度、也渐渐恢复到山间湖畔的温度。杨朝夕在柳晓暮的指点下,小心翼翼地拆了窑炉,取出那七八只烧得漆黑的陶埙来。
柳晓暮又用木盆打来清水,将陶埙置于水中,轻轻擦洗。有的陶埙受火不匀,很快便裂出细缝来;有的陶埙受火未足,在水中便碎成数块。最终成型不坏的,也不过三只而已。
杨朝夕将洗好的三只陶埙,轻轻放在青石上。柳晓暮逐一取来,又试了一遍音调,将有偏差的音孔,再度细细微调。
如此又忙碌了近一炷香工夫,其中一只陶埙,音差太大、无法调校,被柳晓暮摔碎在地。令得杨朝夕惋惜不已。
皓月清远,水月团团,上下辉映间,湖山间的夜色也比昔日明亮了许多。
杨朝夕望着青石上的双笛、双埙,被月光笼起一层光晕,从未有过的满足感,瞬间充斥全身。
柳晓暮会心一笑,并不说话。却拿起一笛一埙,在朗朗清辉下,将那《塞上曲》《梅花落》《折杨柳》等古曲,一曲曲吹奏出来:
笛声亢然清越,埙声低沉呜咽,林中叶舞龙旋,湖上水起波环……杨朝夕沉浸其间、物我两忘,过往的忧愁、喜乐、得意、失落,都在乐声中渐渐消融,只留下无形无状、摇天撼地的悲悯。
曲终人不见,湖畔数峰青。那些郁郁难解的情愫,恰如掌中砂,既然抓握不住、便扬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