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树下,一枚小巧的编钟,悬挂在半空、上下起伏,竟是件不可多得的法器……
绥福坊道冲观,辉煌不在,门可罗雀。
自鱼朝恩伏诛后,朝中官吏多闻风而动、转投元载麾下。便是盛朝齐国公、太微宫使王缙,也迅速与鱼朝恩划清界限,并手书奏札、痛陈其罪行。
作为鱼朝恩义子的道冲观观主展不休,此前被公孙玄同废去一身道功。如今唯一靠山轰然倒下,他便是想见风转舵、却早已不及。“阉党”的标签一旦贴上,几乎再无法挣脱,纵然不至于人人喊打,但在洛阳城中,他已被弃如敝履。
回顾大半生修道习武、追名逐利,无所不用其极,到头来却是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落下。几乎一夜间,他便明白了人心不古、尝遍了世态炎凉。
这日是三月三上巳节,展不休手持扫帚、发髻散乱,待将紫极宝殿前的广场清扫完,已是满头满身的热汗。寥寥无几的女香客上过香后,便火急火燎地离去。
展不休百无聊赖,捧着本经折、歪坐在三清道尊前的圆座上翻看着。从卯时到酉时、从清晨到黄昏,一天下来,几乎没有香客前来造访,与他指天说地、谈经论道。而这样的惨淡局面,他早便习以为常。
温吞的风涌入殿中、吹在脸上,与暮色一般,给人昏昏沉沉的感觉。
这时,虚浮的脚步声响起,展不休抬起头来、面色微有暖意:“行德,你回来了……何故脸色发白、冷汗涔涔?是……是受伤了!”
“嗯……师父,今日随元季能元公子赴东郊游冶,与那崔府六小姐、就是麟迹观花希子崔琬,起了些冲突……被她、被她掰折了手指……嘶!”仆固行德左手托着右手,兀自疼痛难忍。
展不休关切望去,只见他右手中指已然反折在手背上,断折的关节处、肿成了青紫色的脓包。
展不休愤怒异常:“一个坤道、下手如此狠辣!明日晨起,我便去麟迹观找元夷子理论一番,问问她是如何教出的这等弟子!”
“师、师父,此事却是元公子与我寻衅在先,拿了她一柄宝剑、叫做‘春溪剑’。那崔琬所以才恼羞成怒、大打出手……”展不休自知理亏,也担心师父贸然登门、再受折辱,只好把事情经过和盘托出。
“唉——!这么说,为师该骂你一句‘活该’了。那元季能何等人?你又是何等人?依我看、以后你还是老老实实修道习武,少与他们往来!”展不休见这肯留下来陪他的弟子,竟被他人怂恿、自讨苦吃,不禁长吁短叹。
道功虽失,但正骨接骨的办法,展不休还是颇为熟练,很快帮仆固行德正好了右手指骨。尽管肿胀处依旧疼痛,但比起之前锥心般的痛楚,已然好受了许多。
仆固行德忍着手上胀痛,拱手向展不休行礼:“师父教训的极是。这些时日,我与城中世家子弟厮混,做的尽是些助纣为虐的事情。
我仆固氏已然式微,他们虽与我称兄道弟,但又有几人、从心底看得起我?不过是因我会一些拳脚,想叫我充作打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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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不休指了指身前的一方圆座:“坐下说话吧!你能看清这些,还不算太糊涂。如今咱们道冲观,何尝不是‘树倒猢狲散’,你的许多师兄弟、皆脱观自谋生计去了。为师蹉跎大半生、如今老境颓唐,虽则凄凉了些,却也是咎由自取。
为师过去骄横跋扈、目中无人,得罪了不少同道。如今落拓至此,还肯与我往来的、竟只有尉迟渊一人。行德,你心性不坏、过去跟着为师,实是误你!这世道再如何险恶,但若没有一颗精明仁厚之心,又如何能真的长久?为师惟愿你尽早回头,莫再继续错下去,落得如我一般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