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返旌之后,秃虏再起,凉州刺史杨欣败死!”
“凉州刺史之位,大约被下了蛊,竟是谁坐谁死!”
“算一算——二郡王无功,四封疆大吏被阵斩!其中,一位秦州刺史、三位凉州刺史!”
“而且,胡玄武、牵毅远、杨如迩皆何等样人?那都是长年在西北同姜伯约周旋、都参与了灭蜀的悍将!”
胡玄武即胡烈,牵毅远即牵弘,杨如迩即杨欣;姜伯约,即姜维也。
“还有杜元凯——灭吴抚荆,文武兼资,其能岂在卫伯玉、张茂先之下?亦是位‘当世奇才’!即便此君,亦不敢直撄秃发树机能之锋!以致为石林伯攻讦,槛车征诣廷尉!”
杜元凯,杜预;石林伯,石鉴。
文鸯愈听愈奇——
此人对西北故事,竟如此熟稔!
不晓得做了多少功课?他说有意“筹边”,看来,不为虚语?
“先帝无奈,”何天继续说道,“以贾公闾为都督秦、凉二州诸军事——终于被迫祭出本朝第一重臣了!”
冷笑,“然贾公闾不敢之镇!那是,秃发树机能又不是高贵乡公!”
文鸯脸上变色,何天却笑吟吟的,“次骞,有一段故事,你大约也听过——”
“贾公闾与朝士宴饮,河南尹庾纯面讥以‘高贵乡公何在?’事儿闹大发了,庾谋甫亦不过左迁国子祭酒嘛!罪名还是‘荣官忘亲’啥的——并没有人说他‘心怀前朝’‘心存贰志’嘛!”
“本朝廓然大公,百无禁忌!”
文鸯不敢置一辞,心说,你是“平阳旧恩”,或者“百无禁忌”,我哪敢学你?
可是,既为“平阳旧恩”,咋对贾公闾冷嘲热讽,毫无敬重之意呢?
何天收起笑容,“次骞,为讨秃发树机能,本朝真正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名臣猛将,能搬出来的,都搬出来了!”
“最终底定局面的,却是——一位羁旅之臣、一位官六品的司马督!”
“羁旅之臣”入耳,文鸯面上肌肉微微一抽动。
“司马督”指的是马隆。
“放眼望去,衮衮诸公,但凡尚有可用者,先帝也不会用你们二位呀!”
文鸯面上肌肉再一抽动。
“文次骞的差使,交给卫、张来办,未必办的下来——有错?”
“纯以军事论,蜀灭以迄今,秃发树机能实为我朝第一大敌——有错?”
文鸯这才真正留意到“蜀灭以迄今”五字。
可是,敉平河西鲜乱后,本朝还有一次规模远在平鲜之上的大征伐——
何天好像晓得他在想什么:
“河西鲜乱之平,若论使力之巨,就是其后的灭吴,比得上?——灭吴,不过兵多些、粮多些,若论‘使力’,其实摧古拉朽,如杜元凯之言——势如破竹耳!”
“彼时的吴,土崩局面已成,正如其丞相张悌所说,‘吴之将亡,贤愚所知,非今日也!’”
“所以,仆以为,若论‘武功’,河西鲜乱之平,实在灭吴之上!”
文鸯眼睛一下睁大了,双手乱摇,“岂——”
憋住。
河西鲜乱之平,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儿:多少名臣猛将折戟?而成其功者,文次骞之后,还有一个马孝兴——
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份被强加的旷世武功呀!
只能满脸苦笑,以告饶的语气,“云鹤先生!”
云鹤先生含笑,“我说错了——不是‘在灭吴之上’,而是‘远在灭吴之上’!”
文鸯再也坐不住,站起,长揖,“云鹤先生!云鹤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