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阳城在战国时虽应为楚地,但在当时此地不是县,很可能只是一个乡或亭。”
“荀君怎知?”
荀贞耐心地解释道:“前汉初年封诸王侯国,当时受封在阳城的阳城侯国辖下只有千余户。岂有一县只有千户民的?设而想之,此地在战国时定非为县,凡史载‘某人,某地人也’之所谓‘某地’,通例皆为县名,不指乡、亭名。是以,陈胜也不可能是汝南阳城人。……,而南阳阳城在战国时既属楚国,为楚地,又且是一个县,陈胜的家只能是在这个阳城。”
宣康打破沙锅问到底:“汝南阳城可能是乡、亭,那荀君又怎知这南阳阳城不是乡、亭?”
“你知道曹相国么?”
“曹参?”
“对。秦末,曹相国曾和秦将战於阳城郭东,陷阵,取宛,尽定南阳郡。既然是‘战於阳城郭东’,有城郭的岂会是乡、亭?”
宣康心服口服,敬佩地说道:“荀君,你真博学。”
“我算什么博学!这些,我也都是听我仲兄讲的。”
宣康年轻,喜谈兵事,顺着荀贞适才说的“曹参尽定南阳郡”,不觉展开了想象的翅膀,神往说道:“‘陷阵,取宛,尽定南阳郡’,唉,也不知是怎样的风采。”
荀贞扬起马鞭,笑指颍水,说道:“南阳、颍川位处中夏,乃天下之枢,虽险不及关中,守不及江南,战不如河北,然中天下而立,用之得当,足以经营四方。是故有云:得中原者得天下。……,且就不说南阳,只说这一条颍水,自古就是用兵之地啊!”
宣康转目河上。
此时,他们离城已远,河对岸良田沃野,里聚处处。沿岸有很多妇人临河漂衣,成群结队的孩子玩耍戏水。两个乡野少年一个猛子扎到水下,半晌不见动静,直引得观者惊呼出声了,方才从河中间露出头来。
宣康略作回忆,想起了曾读过的一段书:“《传》上说:襄公十年,晋帅诸侯伐郑,楚救郑。晋楚‘夹颍而军’。郑人晚上渡过颍水,‘与楚人盟’。荀君,你刚才说咱们颍川的这个阳城在战国时曾经属郑,那么,《传》中所说的这个郑人宵渡颍水,与楚人盟,应是在阳城附近?”
“不是在阳城,而是就在阳翟北边,就在河对岸的某地。”
“荀君又是怎知的?”
“《传》云:‘诸侯之师还郑而南,至於阳陵,楚师不退’。诸侯军绕过郑国,到达阳陵,楚军不退。晋人不愿撤军,因继续前行,终於楚师‘夹颍而军’。这个‘阳陵’,……。”荀贞转首回顾,扬鞭动后指,“……,就在阳翟与颍阴间。因,郑人宵渡颍水之处就在阳翟附近。”
宣康佩服得五体投地,说道:“荀君,读史时,我最愁的就是不知地理。看着一个个地名,不知道是哪里。……,荀君,你是怎么知道书中的那些地方都是在哪儿呢?”
这就是有名师和没有名师的区别了。荀贞笑道:“我仲兄家中有一地图,上边记得有先秦之古地名。读史若有不解处,一观地图便知究竟。”宣康羡慕之极。荀贞说道:“你若想看,等咱们行完县回来后,我可以去求仲兄,借来给你观看。”宣康喜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他和宣康谈论古事,小任虽不懂,但听他侃侃而谈,见宣康面现钦服之色,也是与有荣焉。
荀贞这次行县,明面上对阴修、钟繇、荀彧等说的是“采风问谣”,实际上还有个更重要的目的,即欲借此机会,遍览郡北诸县之山川地理,城池防御,以及人口多寡、民之贫富,并及各地百姓信奉太平道的情况,以做到心中有数,免得等黄巾起事后,眼前一抹黑,想跑都不知道往哪儿跑。同时,也可以借此机会将从史书上读来的那些战事拿出来,与实地相结合,再与兵法相结合,从中吸取其经验,分析其得失。
这也是为什么他乐於和宣康谈论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