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贞下马,那吏员长揖行礼:“在下范绳,系本处管事,忝居铁官丞一职,见过椽部。”
铁官长六百石,和县长的品秩相同,铁官丞的品秩则和县丞一样,二百石。荀贞还礼,说道:“冒昧前来,尚请勿怪。”
“不敢,不敢。”这铁官丞范绳不知是否因为常年在铁官与火打交道的缘故,又黑又瘦,乍一看,黑炭似的。
他肃手请荀贞入内,唉声叹息,说道:“沈君怎么就这么糊涂呢?不但顽抗国法,竟还欲私调铁官徒进城。椽部,自前汉成帝年间,咱们阳城的铁官徒里出了一个申屠圣后,随后的历任铁官长无不小心翼翼,对铁官徒皆严加看管,就怕再出什么差错。这沈君,……,唉,唉。”
“我听足下口音不似本郡人?”
“啊?……,噢,是啊。椽部好耳力。在下是南阳郡人,原为鲁阳铁官的主记,前年刚被迁为本郡铁官丞。”此人能从主记被拔擢为铁官丞,要么是上头有人,要么是有一技之长。
荀贞说道:“南阳铁官?久闻南阳出精铁,贵郡的铁官要比本郡的铁官大得多吧?”
南阳铁官比颍川铁官有名多了。天下郡国的铁官分为两种,一种是当地产铁的铁官,称为大铁官;一种是当地不产铁的铁官,称为小铁官。颍川郡的铁官介於两者间,虽也产铁,产铁量不大。南阳郡的铁官则是不折不扣的大铁官了。
范绳说道:“说起来,我们南阳的精铁所以天下闻名,都是因为‘杜母’啊!”‘杜母’就是杜诗。杜诗为南阳太守时,推广水排,大大促进了南阳冶铁业的发展。
进了铁官大门,迎面粉末飞舞,也辨不清是飞尘还是石屑,抑或两者皆有。高丙正兴致勃勃地东张西望,被呛了一鼻子,连打了两三个喷嚏。范绳扭过脸,善意地笑道:“铁官里鼓风冶铁,石屑、粉尘乱飞,比不得外边干净。诸位请快走几步,进了屋里就好多了。”
对着大门一条宽阔的道路,上边被压出了许多的车辙印,横七竖八。还好这会儿没风,要再来一阵风,尘土更大。十来个蓬头跣足的赭衣刑徒推着几辆小车从他们身边经过,车上堆放的是碎矿,这是往冶铁区运的。荀贞瞧了他们几眼,见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瘦骨嶙峋,其中三四人是短发,两个人的脖子上带着铁钳,铁钳不轻,带久了更累,耷拉着头,佝偻着腰。
荀贞问道:“这几人犯了何罪?”
“那几个是以刃斗伤人,那两个髡、钳的一个是不孝,一个是贼伤人致死。”
“铁官里共有多少人?”
“吏二十四人,卒二百二十三人,工匠百一十三人,徒一千二百四十人,奴三百五十人,总计一千八百零四十九人。”范绳张口就来,种种数据分毫不乱。
高丙奇道:“刚才荀君问你那几个刑徒犯了何罪,你说是斗伤人、贼伤人致死。刑徒六百四十人,这么多人,你都认识?你都记得他们的罪名?你不是在糊弄荀君吧?”
范绳笑道:“我既被任为了本郡的铁官丞,本郡铁官的情况我就都要掌握。我不止知道本处铁官徒的情况,营里那个冶坊的铁官徒情况我也知道得清清楚楚呢。”
“那你且说说,营里有多少人?”
“吏二十一人,卒百人,工匠百一十人,徒五百人,奴百二十人,共计八百零五十一人。”
高丙啧啧称赞,又问道:“为何这里的卒徒奴比营里的多出了一半还多?”
“营里的冶坊只管铸铁,不管开矿,故此人少。”
“本处冶坊还兼职开矿?”
范绳笑道:“不开矿哪儿来的矿铁?本场近两千人,真用来铸铁的不过.百人罢了,其他的都是在山中采矿、烧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