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牛生得俊俏,可惜笨手笨脚,做了十五六年端茶送水的活儿,还是一月领几吊钱的寒酸小厮,若不是琉璃坊领家念在当年某人赐名的情分上,加上嘴还算甜,不偷懒,早就将这不开窍的家伙撵出去,不过缺心眼也有缺心眼的好处,琉璃坊那些个唇红齿白的伶俐小厮大多被送去了宫内,净身做了小太监,陈青牛伺候人的活计总不能让人放心,反而因祸得福在琉璃坊安稳下来,像那个跟陈青牛穿一条破烂裤裆长大的刘七,就在前年被送去大内,刘七头年还会隔三岔五捎封信出来,兴高采烈说他被师傅打赏了一个名字,这玩伴从小就羡慕陈青牛有个正儿八经的称呼,酸了十多年,这下子终于心满意足,再后来,刘七就没了消息,陈青牛希望别是死在了里头。
这年头,下人的命可远远比不上坊里红牌们的一袭青貂裘衣,更别提豪客们的一匹骏马。
今天头牌清吟萧婉儿姑娘那边要接待一批来自皇城的大人物,缺打杂的人手,陈青牛被领家使唤去候着,做些递送水果糕点的体力活。
陈青牛站在庭院角落,弓着腰,小心翼翼望着那边的风花雪月。
琉璃坊,是一座青楼,号称娇丽三百,当之无愧的凉州头号勾栏。凉州有一个不吉利的凉字,却是朱雀王朝数一数二的富裕,所以琉璃坊便被道德学家们骂作流金淌银的肉店,琉璃坊名声不佳,生意却是滚雪球,越做越大,凉州都传言它背后的靠山是皇宫里头的某位大黄门,那可是是能让凉州侯都笑脸相迎的当权太监,没谁敢不长眼地在琉璃坊闹事。
萧婉儿是琉璃坊的红牌,虽不是花魁,却也是高高在上,清吟,卖艺可不卖身,刘七进宫前对这位细皮嫩肉的小娘子可是爱慕得紧,进宫前,他花光了积蓄,买了壶上好的花雕,痛哭流涕,搂着陈青牛说他这辈子是没办法趴女人肚皮上做那神仙活了,求陈青牛一定要替他完成这个心愿,陈青牛嘴上应承下来,其实心里完全没底。
按照他的工钱,要想与坊里最便宜的姑娘一宿鸳鸯,也需要不吃不喝积攒四十来年,到时候陈青牛半百的岁月,恐怕也有心无力了,爬进了床帏锦被,莫不要硬不起来,想要讨“口-活儿”,那可是要另外添钱的。像萧婉儿,擅长燕乐新词,樱桃小嘴出了名的娇艳诱人,传闻想要她张一张小嘴,便需要好几颗金锭,陈青牛就别想了,连爹娘是谁都不知道,因此连寻常男人奢望祖坟冒青烟的那点念想都没有。
萧婉儿说好听点是心肝玲珑,难听了那就是两面三刀,应酬豪客,极有分寸,一笑一颦一哭一闹,恰到好处,百转柔肠,对待陈青牛这类下人,却是会一不高兴便拎起裙角亲自踹上几脚,力道大得惊人,甩耳光更是比她操琴还要娴熟,刘七曾挨过打,事后鼻青脸肿躺在小床板上,沾沾自喜,说没机会吃巴掌,被萧仙子踢的时候隔了层衣物,可惜哇。
陈青牛偷偷舔了舔嘴角,看着一位衣裳华贵的紫衫公子将手伸入萧婉儿衣领,在她胸口一阵捣鼓,她花枝乱颤,看似泫然欲泣,实则欲拒还迎,陈青牛对这类演技烂熟于胸,见怪不怪,于是转而去观摩大人物们的做派。
坊里一些眼光毒辣的前辈偶尔会传授一些经验,说嫖妓的男人分三六九等,有点小钱的殷实小户和手眼通天的世族子弟,光是坐在那里,就不一样,因为后者身上有一股“势”,有精神气撑着,陈青牛懵懵懂懂,只是心中牢记。至今为止,除了赐名的男人,陈青牛亲眼见识过最了不得的人物,是一位镇守凉州边境的破虏将军,果真不假,人家哪怕脱去了铠甲,一身普通富家翁打扮,也杀机重重,让陈青牛端茶的时候都手脚颤抖。
富贵公子似乎玩腻了萧婉儿那对让无数坊中下人垂涎的胸脯,伸出手,婢女立即捧出准备妥当的丝巾,帮他擦拭干净,萧婉儿低眉顺眼,看不清表情。陈青牛隐隐有种快感,忍不住在心中痛快骂了句狗日的,只知道装清高的傻货,一辈子当不了花魁。
公子言谈无忌,嗓门不小,言谈时总习惯性弯起嘴角,勾起萧婉儿尖尖小小的粉嫩下巴,笑道:“这次燕王和长安侯直捣玉徽王朝的紫霄城,虏获整个皇室,除了那个昏聩的玉徽宗,嫔妃、淑仪、美人数千,咱就不去想那对‘瘦雪肥鸽’了,那注定是燕王和长安侯的私人战利品,可徐黄门手段当真不差,给你们琉璃坊挑了二十来位颇出彩的昭容,放在京城,都是一等一的大手笔,随同燕王一同率先攻进紫霄宫的韩芝豹大将军,不过领了十来位昭容回府。”
陈青牛竖起耳朵,不肯漏过一个词一个字。
朱雀的子民,对三百年前尚是南瞻部洲最大王朝的玉徽皇朝,天生抱有敌意。
这次朱雀举国东进,兵分两路,一路由燕王爷率领三十万燕地铁骑,一路高挂朱凤大旗,由长安侯驱使,半年来捷报频传,朱雀十三州全部沸腾,最终由长安侯在玉徽腹地当阳郡活埋对手四十五万青壮士卒,流血成川,哀嚎如雷,长安侯一手扼杀掉泱泱玉徽最后的生机。
燕王朱鸿灵和万人敌韩芝豹杀入皇城,韩芝豹留守紫霄城,威慑亡国臣将,燕王押回了玉徽宗宋哲在内的两万余皇室贵胄,结果到达朱雀中部的凤州,仅剩六千活口,大量公主郡主和宫廷女官蹂躏致死,一些不堪受辱,不愿意接受十女九娼命运的女性,投河,悬梁,咬舌,押送队伍中每日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