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孤月高悬于枝头。
柔宸静静的跪在棺木前,眼脸微垂,几滴清泪,自眼角滑落,滴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晕出道道痕迹。
粗布麻衣印被冷风轻轻吹起,忽明忽灭的黯淡烛火,映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投射出一道道斑驳的阴影。
青铜镂空火盆中烧着片片纸钱,氤氲着清浅的烟尘。
柔宸一边用烙铁翻搅着纸钱,一边笑中带泪的叹
“从小父亲母亲就带我极为严苛,只有姥爷最疼我。在姥爷怀里,我可以不是温雅知理的京都御史嫡次女,不是持重知退的崔府世家子弟,我可以嬉戏笑闹,自由自在,肆意快乐,无拘无束…”
身后突然传来缓缓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晚异常清晰。
柔宸没有回头,只是望向火盘中燃着的纸钱,同身后人说
“连翘,未曾想这么一大捆的纸钱烧起来就这么快,你来的正好,去街上置办些吧。”
然后又自顾自的说着
“我从前不信神不信佛,可当我发现很多事情我都无能为力时,信了神佛反倒能叫我心里好受些。
何处的神明啊,愿我这姥爷下一辈能平安顺遂,长命百岁,不要再受这等苦楚。”
身后人许久没有回应,柔宸转过身,映入眼帘的,赫然是身着大红喜袍的陆珩铮。
那一身象征大红吉兆的衣服在昏暗有冷的殿内,显得异常刺目与突兀。
陆珩铮走上前,缓缓拿了三根观音香,就着烛火点燃,跃动的细小火苗闪出明亮的光芒,他将观音香举至头顶,缓缓的拜了三下,然后将香插入镶银墨色香炉中,苍白的烟雾弥散于空中。
柔宸压抑住内心翻涌的情绪
“三殿下不去洞房花烛夜抱得美人归,怎反倒来我安国公府惺惺作态?”
陆珩铮望向柔宸,神色复杂,看不出情绪
“崔姑娘节哀。”
柔宸望向那冰冷的灵柩,苦笑
“我自诩聪明,步步为营,事事心机。到头来,连身边的人都护不住,真是可笑至极。”
说罢,她将头转向陆珩铮,手握紧了衣角
“这军中断粮之事,殿下怕是出了不少力吧。”
陆珩铮垂下了眸子
“崔姑娘这么快就知道了。”
她抓起身侧的佛垫,狠狠的砸向陆珩铮
“你居然有脸承认,咱们明争暗斗也好,尔虞我诈也罢。可我姥爷守了大昭一辈子,苦心孤诣,战功赫赫,你凭什么,让以命守山河的迟暮英雄,命丧他乡!”
陆珩铮没有动,任凭那佛垫朝自己砸来,他的声音冷淡
“我敬重安国公,但宫中世事,从不决定谁是谁非,只能决定谁会留下。”
柔宸的身形支撑不住,她扶着一旁的梨花柜子,惨淡的笑了笑
“我如今动不了你,不能动你,只能说句‘三殿下说的是'。”
柔宸将最后一把纸钱掷入火光稀微的火盆中,然后将指甲嵌入手心
“可这之后,路长的很,希望殿下诸事小心,朝乾夕惕,不要给臣女机会,亲手将你千刀万剐。”
陆珩铮深深的望了望柔宸,眸中一丝黯淡划过,但又转瞬即逝
“崔姑娘说的是。”
火盆中最后一点火星被尘屑吞没,它不甘地翻动着,却无济于事,最终成为了万千烟尘中的一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