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处传来几声狼嗥,在孤寂的荒原上,异常清晰与尖锐。
安国公放下了手中磨的发白的地形图,向门外看去,重重的咳嗽了几下。
夜色已暗,只有一点点零稀的火光,散落在军营周围,火苗微颤,就好似下一秒将被冷风吹散,然后无声无息消亡殆尽。
桌上那破了口的碗里,盛放的白粥已经冷掉,结上了一层模糊的稀稠之物,一小撮如指盖大小的白菜带着馊气,孤立在厚厚的米糊上,那么突兀而可怜。
安国公想起了送饭的那个小兵,尽管他极力逃避着自己的目光,但安国公还是看到了他眼中的渴望与胆怯,那是一种人生来对食物的渴望。那么直白与强烈,不掺一点杂质。
茶马古道的驿铃叮呤轻响,却不是期待的队伍。曾经为数不多的粮草已经悉数用尽,押送粮草之师却又迟迟不来,饥饿像一只只魇虫,一点一点吞噬着将士们仅剩不多的意志。军剑在微弱烛光下发出阵阵寒芒,安国公费力拔出剑身,轻抚上面斑驳的铁锈,这怕是连切萝卜,都有些小材大用。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突然纷沓而至,紧接着,一缕硝烟划破天际,灿烂生辉,直直向青岩城池而来。喧哗四起,安国公大感不妙,拔剑起身,营外火光四射,犹如白昼般明亮耀眼。箭矢飞窜,密布如雨。安国公浑厚声音响彻城池
“众将士听令,南蛮子夜袭营来,号整三军,随我迎战。”
一大半兵力迅速窜上城门,执火药下攻,借助地形优势,重创敌人。另一半兵力死守城门,门外攻城锤撞击声此起彼伏,每一次撞击都隔着城门狠狠地落在将士们的身上,许多将士面色惨白,死咬牙关,冷汗直流,却一声不吭。这个倒的那个补,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捍卫着自己信赖的,依靠的大昭。
形势微微好转,敌军渐渐处于下风,安国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已有不少斑白的胡须,稳了稳心神。却仍不敢松懈的往下投掷火药,再次摸索箱箧,却发现庞大的朱红色木箱里空空如也。
火药,没了。
急促的话语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生生刺入耳膜。
“将军东面军火药用完了,"
“将军前营火药用完了"
“将军后方队火药用完了。”
安国公的呼吸在此刻似乎一滞,他苍老的身体颤抖了几下,手中长剑‘晃当′掉落在地。
那浑浊的老眼流下了几行泪,他声音依旧浑厚,响彻云霄
“孩子们,退守城门,誓与青岩城共存亡!”
那是一个怎样的奇迹,三千人马,断粮断水,坚守城池九日
安国公回想起临走时,陛下拍着他的肩膀说“有安国公,是大昭的幸事”,可转过头来,就收他补给,断他粮草,绝他后路。
原来战功太大,杀敌太多,也会成为一种罪过。
他想起了那个还在家中等待她的外孙女,笑魇如花地在他怀里撒娇的场景。
他想
“柔儿,别怪姥爷,姥爷得先去找你姥姥了。”
几日后。
最后一缕硝烟冲出,在空中嘶鸣嚎叫,带着簌簌破风声,夹杂着无数利箭,终于击破了那摇摇欲坠的城门。压倒了无数即已饿得不成人样仍奋力抵抗的将士。
南蛮子鲜亮的衣饰在空中翻卷,他们骑着马,踏着城门,踏着大昭数千将士的尸体,走上了大昭的沃土。
特有的西南小调声起,在寂静的深夜里,那样响亮刺耳。
安国公骨瘦如柴的身体披着战甲,望着敌人的铁骑,想要阻止,微微抬起的手在空中停滞片刻,随即又无力地落下。他终是闭上了浑浊的双眼,慢慢地倒在了地上。
又一声狼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