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铭故作高深地悄声说:“咱家不是很懂佛理禅机,那些高深的道道都是万岁爷这样有慧根的人才能悟的。我就听人家讲了一个字:空。这个空字很玄妙,一身皮囊是空,身外之物是空,这世上的一切都是空。虽然佛经里的那些话我参不透,但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死去元知万事空。人死了,那就什么都成空了。留不住这身皮囊,一切身在之物肯定都是空了。”尚铭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的徐汉卿。
徐汉卿听了尚厂公这番似是而非的话,有点迷茫,感觉似乎懂了,又不是真的懂了。就抬起了头,直直看着尚铭的眼睛,十分诚恳的说:“犯官愚钝,没能领会厂公的教诲。犯官已经认了罪,那一切就都按厂公说的办,有什么吩咐厂公直言就是!”
尚铭看这架势,知道再绕弯子就是白费口舌了,只好直接点拨徐汉卿:“你想让自己的老婆孩子毫发无伤地走出诏狱,总不能空口白牙,嘴唇一碰就想美梦成真吧?”
徐汉卿顿时悟了,很多以前捋不清的谜团也开始慢慢地悟了,眼里突然多了一点许久不见的生机,但是他知道,尚铭这老狐狸的胃口可是太大,想活着走出诏狱,需要付出的代价可以说是天价,不过即使是天价,总比不明不白地死在黑牢里,一切都成空好得多了。只要能活下去,什么钱财地位都可以不要,什么王法正义也可以不追求,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尚铭看徐汉卿突然呆住了,就故意咳嗽了一声,徐汉卿被这声咳嗽惊醒,就不再琢磨,赶紧回话:“厂公您想要什么,只要我徐汉卿拿得出来,就一定双手奉上!”
尚铭心里得意的笑了,但是脸上还是冷冰冰的,故作愠怒地说:“徐监正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自觉罪孽深重,把家产献出来赎罪,什么叫我想要什么?我们这些人可都是为皇上,为大明朝办事,没有半点私心。”
徐汉卿心里厌烦透了这个既当婊子又立牌坊的坏人,但是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只能低声下气地说:“犯官该死,犯官一时口不择言,请厂公赎罪!犯官自知罪孽深重,不知应该拿什么才能赎清自己的罪过?”
尚铭也不看他,兀自望着牢门之外:“那就全看徐监正你自己赎罪的心了!”
徐汉卿咬了咬牙说:“犯官在京城里有一套宅子,是我十多年前花五十万两从宫里买的。这么大的宅子,本就不该我这样的商贾享用,现在我完璧归赵,把这宅子还给宫里。厂公您看如何?”
尚铭冷笑了一声:“现在这宅子已经封了,牵涉着妖物的大案,就是你不把它献出来,等到你罪名定了之后,这涉案之所肯定是要查没充公的。再说了,当年石亨住在这里,招摇太过,先帝爷看着这宅子碍眼,也看住这宅子的石亨碍眼,最后抄了石亨的家,要了石亨的小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道理你不懂?”
徐汉卿当然懂了,自己想必就是被妖风摧毁的大木之一。他想了一下,又说:“犯官出城之时,带了两个箱子,箱子里都是黄白之物,银票房契等,犯官身边所有值钱的家当都在这里了。我把这箱内之物全都献出去,里面有哪些东西,全凭厂公做主,您说这箱子是空的,犯官也一口咬定,箱子就是空的。
尚铭脸色更冷了,甚至有了点怒气:你说的这两口箱子,已经贴了锦衣卫的封条,里面的赃物,也都一一登记在册,你说它是空的,它就是空的了?”
徐汉卿也慌了神,不知道这贪得无厌的人究竟想要什么,怕刚才之言真的惹怒了尚厂公,就赶紧赔不是:“是犯官糊涂,是犯官糊涂!厂公,我在北直隶、南直隶、浙江,一共有八家绸布庄,在南直隶徽州府还有三千亩桑田,这些田产和商铺,折成银子也值一二十万两银子,我都献出去赎罪。”
尚铭叹了口气:“看来刚才我说的话徐监正还是没听懂啊!我们进了宫的都是无牵无挂的人,这些绸布庄子,桑林田产,也得找人经管着,始终是拿不来带不走的死物件。”
徐汉卿想不明白,自己就这么些家产了,还有什么可以满足这老狐狸的贪心呢?徐汉卿一时愣住,仔仔细细地琢磨,一动也不动。尚铭看着他,也不加打扰,让他好好地想想。
徐汉卿琢磨了片刻,终于有了一个最佳答案,他做了一个恍然大悟的动作,把身子往前探了探,用刚刚够尚厂公听清的声音说:“犯官刚才是太糊涂了,有些话说出来之前没过脑子,现在我是真的想清楚该怎么赎罪。厂公,我在外面零零散散还有些货款没有收回来,加一起怎么着也有一万多两银子。不过现在我在诏狱之内,这些钱也就收不回来了。如果我夫人拿着货款欠条去催款,厂公您再想办法助我娘子一臂之力,这货款半月之内,收回个万把两白银应该没有问题。这些银子都不在明帐上,到时候不论收回来多少,都可以由厂公您自己安排。这钱只有我徐家的人拿着欠条去收才能见着银子,请厂公您行个方便,让我夫人先出诏狱,把这些货款收回来交给宫里赎罪,厂公您看如何?”
尚铭的脸色终于阴转晴了,不动声色地说:“徐监正,咱们终于把话聊明白了,既然你这么诚心地赎罪,我自然没有道理拦着。改日我就安排你们夫妻见上一面,你把刚才的话好好地和她说上一遍,她出狱之后如何行事,我自有安排。你要让她牢牢记住,钱可以收,话不能乱说,如果有什么风言风语漏了出去,那后果可就不好说了,你还记得那日看过的‘弹琵琶’么?”
徐汉卿赶紧跪倒,浑身颤抖地连声说:“犯官不敢,犯官万万不敢!我一定把话和夫人说得清清楚楚,让她不要节外生枝。”
尚铭点点头:“知道就好,此事办得顺利,你夫人和两个儿子就可以毫发无伤地走出诏狱大门。如果日后查清,你犯得不是谋逆大罪,我保证他们不会受那池鱼之殃。”
徐汉卿虽然知道这个承诺随时可能变卦,但是既然有了希望,那就姑且试上一试吧!徐汉卿脑筋转过弯来之后,就在飞速的思考,现在既然抓住了救命稻草,等到尚铭兑现承诺之后,也许还有办法保住自己的小命,到时候就是有一丝希望,也得拼命一搏了!
尚铭见徐汉卿开了窍,就继续和他聊下去:“既然徐监正如此诚心地恕罪,那我就和你聊聊心事。咱家虽然入了宫,没了亲儿亲孙,但是这身边跟着的干儿干孙,可是比普通人家的亲儿亲孙还要多。这帮子干儿干孙,哪个不是眼巴巴的盼着咱家给他们的饭碗里加几块肥肉?如果干儿干孙的碗里一直都是糙米饭,那谁还愿意跟着我后面叫声祖宗呢?”
徐汉卿明白,尚铭的胃口大得很,刚才那一万两银子是满足不了这只老狐狸的。徐汉卿一脸的诚恳,对尚铭说:“厂公,您的难处我知道了,等会儿我再琢磨琢磨,绝不能让您老人家为难。”
尚铭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自己布置了这么久,耗费了这么多的精力,总算是有了点回报。接下来,是该收获更多回报的时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