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阳强作镇定,大步往前。
啟老看着他别扭的步子,摇头。心想朔阳小小年纪,虽有欠磨砺,但心志初成,泾渭有道、似成竹在胸。只有经历过大磨难的人,才有可能会悟透这些道理。而这一腔孤勇,有时可撼山岳,但更多时候却是深陷敌阵。
在朔阳身后,啟老讲了很多的“得失、进退”,不过他并没有听进去。
啟老后悔了。药草中的那罂粟花骨朵本来跟他们什么关系也没有,何必非要去探这个究竟;现在、他进退两难了。啟老明知,这种花煎熬之后给将士们服用能使其以一当十、奋勇搏杀……倘若他依旧身居要职,那在朝堂之上几番笼络之后也未尝不可;可现在,这朵妖艳的花就显得太烫手了。
至于刘威远,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可眼见其在赈疫中的所做所为,啟老实在不能想象这种人掌握了军国利器之后……
眼见朔阳步入险境,他如何能不自责呢。
说什么不贪功名,隐居闲迟;可面临这种能掀动五国格局的大杀器,总归是做不到置身事外呀。好比是看开了日常的繁杂纠纷,但心里终归还有所求;不拘小节,着眼于大时居。古时的蛰伏、隐忍、一鸣惊人等,无不如此。
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天遂人愿。好比他们不远数百里来献方,被刘府拒;又好比朔阳发现了瘟疫的传播途径,可又快不过焚杀。
功勋难得。太多时候,很多人的努力一无所值。那些我们心里坚守的东西,说到底其实只属于自己;有时能被别人获悉,有时,只能自己珍惜。
半年来,他已了解朔阳。而他能做的,只能是默默看着朔阳把这些扛起。
次日,二人问过赈灾的粮种之后便来向吴大荣告别。
朔阳又顺利沿着瀑布爬上山崖,告诉他们在汉武镇不日就会发放赈灾的粮食,胡墩和三蛋子可以轮替下山去领。
然后领着几个人到罂粟花附近,“这种花有毒,但也可以药用,非常珍贵;我家先生说肯定会有人会眼红这个,所以大家一定不能告诉别人在崖上有;我们只能就地栽培……”朔阳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着画了个大圈。“并且,这里四周也要围挡起来!”
略一思索,他又看向迷茫着的几人,“周围可以移栽一些长得高的东西。”
三蛋子欲要开口,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其实朔阳也在纠结,虽然因为送了几天的饭给他当上了孩子王,并且他送来的饭刚好解救了他们的辘辘饥肠。他很想把罂粟的一切都告诉他们,是留是走,全由他们自己选择;但看着眼前的他们,一不敢许一个美好的将来、二不敢将全盘托出……虽然比他们多识了几行字,可还远远做不好一个带头的大哥。
那种由心而生的不安,差点把他自己也吞没了。
这个时候,朔阳才心惊于昨天对啟老的那别扭的“成竹在胸”。他这才知道,自己肯定是瞒不过啟老;并且,啟老之前教育他的“仁、勇”二字,自己还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压抑着自己的心跳声,朔阳又开口了,“我会经常来看你们的!送粮食来,我们一起栽培这种毒花。”他紧张得转过身去,感觉自己脸都有些发烫。
许久之后,朔阳侧着脸说:“不过,一定要记住,上面的事情不能告诉任何人。”
与朔阳对啟老泄露了他们之间的秘密不同,他们几个都已经是孤儿,下崖之后、再也没有家人或亲友;想必,这秘密他们也无处道出。
胡墩:“嗯!朔阳哥,放心吧!”他眼光扫了周围一圈,“我们现在都是没有家的人了,平时肯定也是我和三蛋子会下山;我们心里有数!”
朔阳转过身来,但随即头又一歪,想要藏住两行他控制不住的泪。
然后几人回到他们搭的窝棚处,朔阳指导他们在火堆旁围上一圈石头。然后他又找到一块很薄的条形石条搭在边上,“这里还是可以烤红薯的,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