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连连点着小脑袋,表示受教,但目光还是巴巴的。“要听李光地。”她把嘴里的食物都咽下去,才大声开口道。
“好好好,讲李光地。”左右八贝勒已经把一碗牛肉炸酱面吃完了,也不用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了,就给闺女讲八卦,把李光地和陈梦雷的恩怨情仇给倒了个干净。小丫头果然像大多数人一样被带着跑了。
“陈梦雷好可怜啊。”
八贝勒和八福晋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八贝勒摸了摸闺女的脑袋“我家景君真可爱啊。”
景君“阿玛,我听懂了你在嘲笑我”
八贝勒扭头,到底没忍住,哈哈大笑。
小丫头气结,深以为耻,接下来的日子里埋头读书习字的时间都长了不少,每每从书中读到一句圣贤之言,就拿来套李光地和陈梦雷的故事。然而几天下来,却依旧找不到头绪。
于是景君便有些蔫蔫儿的了。她上辈子虽贵为太后,却是命运使然,并没有经历过如何激烈的斗争。她本以为凭自己过目不忘、举一反三的聪慧,真与人斗争起来也未必会落到下风,这辈子遇上了风云诡谲的皇家,起初还有些跃跃欲试。然而自打被阿玛带在身边教导为人处世、识人驭人之术,她才发现在这个一切权术都登峰造极的朝代,上辈子那种“儿子杀老子,弟弟杀哥哥”的粗暴思维,已经不合时宜了。
根源在于乾清宫中的那位帝王御极四十多年,对于朝臣和军队的掌控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任何人都不可能绕过她这位祖父去攫取权力。即便是太子想要逼宫,都是一件能在开始前预料到惨败的事。也因为绕不开,各方围绕着储位的斗争,就变成了一场揣摩圣意的漫长比赛。
真的挺憋屈的。
小丫头心想,抬头望了望乾清宫装饰精美的天花板。那上头一块一块的彩绘版,许是画着种种吉祥的神话故事,然而天花板有些高,又藏在阴影中,不能清晰地分辨。景君小丫头的两只脚垂在凳子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荡。她手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大大的点心盒子,里头仿佛又换了一些花样。
用奶酪做成的蟠桃活灵活现,桃子粉色的屁股和绿叶,也不知是如何调出来的颜色。另有面团做出来的小兔子、小狐狸,经过高温炸制后,依旧是可爱的模样,没有歪脖子掉尾巴什么的,一口下去,酥脆的外壳下是甜丝丝的山楂馅儿。可是如此精巧的点心,小景君也只不过略略看一眼,心思都在门帘背后的动静上。
时值夏季,为了透气通风,冬季厚厚的棉花青布帘子被换成了竹帘,因此即便是隔了两道门,竖起耳朵依旧能听见书房里的声音。
“广州痘官常元嘉来报,广州民间痘所很是兴旺,今年开年以来登记在册的种痘人数已达三万余人。而贫民孩童中种偏痘者则翻倍”她阿玛的声音在侃侃而谈,即便是顶着日渐阴晴不定的皇帝也依旧不卑不亢,自有一股风流气度。
“何谓黑痘”
“两广天热,痘苗不易储存。而养牛又过于奢侈,便有民间痘师,以低价甚至免费吸引穷人种痘,实则是以其身体保存痘种。为了能随时取用,此类善举每日不绝。因此类种痘不入官册,故民间称为偏痘。富人惜身,即便是痘疮中的脓液也不愿意与人,只有种不起正痘的穷人才去种偏痘,却也仿佛是将自身寿命借给了受种者一般。”
“倒是有趣。”皇帝的声音难掩苍老和疲惫,“听你话里的意思,仿佛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民间痘师种痘,价钱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