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庙极远,宫道极长。几十阶的石梯,沃檀双手持扇,还得保证两只脚都在每方阶上都停留,不能一步一迈,更不能跨梯。
好不容易从宫里回了王府,被洒帐的花生红枣泼了满身后,沃檀才终于得以喘口气了。
喜扇被拔开后,她终于看到跟自己一道行了无数礼,跪了无数次的人。
与她一样,他也换了好几身吉服,眼下穿着套鞓红的圆领襴衫,美玉般的脖子掩在净白的护领之,再往上,是柔和的颌线。
本就是极好看的人,此刻越发被衬得修眉俊眼,皎若云间月。他眼中笑意清渺,像盛了两泓清酒。
“累了”
“你说呢我腰都快断了。”沃檀双手朝后一撑,头上的珠簪步摇晃得像水精门帘。
景昭起身过去,本想替她卸掉那翟冠的,然而前前后后看了两圈,无从下手。
沃檀人向前摆,两臂圈住那截腰,把脸偎在他腹间,哼唧间不无哀怨“腿都给我遛细了,成亲真的好累,我晚上怕是临幸不了你了。”
景昭挽两下嘴角,款款低眉“迟些便唤人前来替你梳洗,若是累了,便先休息罢。”
他在,下人不好进来伺候,可他欲要走,新娶的娘子却将双臂收得越发紧,咽咽囔囔像讨奶喝的小孩儿,腻歪得让人想抱到膝上咂个够本。
于是本还揽着的,过会儿变成窃窃私语,再过会儿凑得近了,变作景昭扣住沃檀的腰,托着她的脖子,互相衔出一阵湿答答的舐感。
黏黏糊糊的鼻音与“吱呀”的门扇声一道响起时,但见那原本阖得好好的门被人推开,而门槛外头,站着个手足无措的男童。
见里头的一对新人双双望来,男童吓得两只手都扣到了一起,红着脸唤了声“皇叔。”
沃檀从景昭臂弯里探脖去望,见那男童约莫四五岁,肉团团的脸膛,生一对招风耳,身上穿着饰有团龙的交领曳撒。
“彻儿。”景昭把人唤进来,这才见那男童身后还藏了个小囡囡。
囡囡生着双葡萄眼,小嘴儿跟樱桃似的。是二人早前在苗寨认的干女儿,小嘉月。
两个娃娃手拖着手,费力跨过门槛,进了房里头。
嘉月还好说,小姑娘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对稍显眼熟的大人,神情七分懵。而那被唤作“彻儿”的男童则有些战战兢兢的“皇叔,是彻儿逾礼,彻儿知错了。”
童声稚气,却又像模像样。
沃檀今天跪得太多,膝实在曲不下去,便拽着景昭手指问“这是”
“陛下膝下最小的皇子,行第十三。”将沃檀安置到凳子上落坐后,景昭蹲下身“怎来了此处大伴呢”
“大伴去帮侄儿拿木積了。”小皇子答着这头的话,眼睛却怯生生地望向沃檀“皇婶。”
沃檀张嘴应了一声,心道这该是她最小的侄儿了吧。不过皇帝瞧着那么大年纪了,居然还在生娃也是佩服。
也就这么会儿,小嘉月终于认出来二人来,先是软乎乎地唤了景昭一声“干爹”,再甩脱小皇子的手,自觉靠去沃檀膝头,抱住她的小腿,张着嘴打量她满头琳琅。
沃檀倒是很想拔两枚送给她,奈何抬手一扯便扯到头发丝,只能作罢。
在喜房里盘桓够久,景昭该出去待客了。临离开前,他牵起了小皇子的手,是想将人一道带出去的举动。
小皇子似乎很怕他。手被拉着,连眼睛也不大敢眨,只巴巴地拧着头,像挑货郎担子里的泥人儿。
大抵在小孩子眼里头,新娘子就跟会学舌的鸟一样稀奇。作为过来人,沃檀极贴心地出声留道“让他也待着吧,玩一会儿没事的。”
听了这话,方才还有些打蔫的小皇子眼里焕发亮亮的光,小心翼翼地乞求景昭“皇叔,彻儿会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