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山脉,破旧的木屋。在意识与无意识混沌的界线间,林秋葵逐渐醒来。
头疼。
这是她恢复知觉后的第一反应。
紧接着喉咙好干,四肢发麻。
某种难以言喻的、滞后的痛楚发挥效用,有那么一阵子,她的身体沉重而僵硬,堪比一块死去的石头,拒绝服从任何指令、做出任何反应。
耳边有且仅有一道隆隆的杂音。
隆隆、隆隆。
过了许久,林秋葵意识到,那应该是人体内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声音。
分秒失去度量,世界一片黑暗。
直到隆声淡去,她那几近生锈的大脑组织重新开始运转,开始缓慢地、迟钝地接收起外界信息。
夜风刮过夹板发出咕叽咕叽的怪响,但不觉得冷,这是个温暖的地方。
温暖却潮湿,空气里弥漫一股木头和植物的味道火,很小的火,也许只是几根快要熄灭的柴,胡乱地堆放在一起,有什么东西围绕它们振动翅膀若有似无的震动感再往外,湖面荡开涟漪。树枝,树叶数不清的树木自然摇曳,发出簌簌的动静
这是哪
她在哪里
疑惑促使林秋葵无比吃力地抬起眼皮。
手掌小幅偏转,掌心撑地相当平整的触感用力。几乎用上所有的力,使那些长期萎缩的肌肉勉强绷紧。
像一只天生不长骨头的软体动物,她先是使劲撑起手腕。
随着后脑、肩膀、手肘等部位一一脱离支撑物,这具身体的主人谨慎而又生疏地调整着重心,总算一点点艰难地坐了起来。
一件质感粗糙的织物自肩头滑落。
视野被大块大块古怪的暗斑填充她闭合双眼,再睁开。即便集中全部注意力,至多从那片没有边际的阴霾里,识别出一点不断闪烁的光晕,以及离光很近的一道稍暗的影子。
火焰和什么东西
林秋葵想问。
然而当她真正发出声音,尽管只是一声微弱到好似根本不存在的气音,那道影子猛地一动。
下一秒,后背撞上垫物,垫物摩擦木板,发出吱的长鸣。
眩晕感如浪潮般袭来,视网膜内一束束闪烁的光与影剧烈纠缠,翻转,颠倒,好比一支压着眼球高速旋转的万花筒突然碎裂,猝然形成千千万万个疯狂变幻的几何图形。
她被非常用力地推倒了。
林秋葵花好一阵子得出这个结论,随即反应过来,那个不知名的生物,也就是造成这次冲击的罪魁祸首,正一声不吭俯压在她的身上。
“你是谁”
她尝试看清它的长相,未果。
视线里依然排列分布着各种含混的图形。茫茫暗色包围着它,火光勾勒它的棱角。
它离她好近,近得不能再近,似猎人审视猎物般直勾勾看着她,又像未驯化的兽,胸膛轻微起伏着、喘息着吐出热气
“祁越”
她脱口而出。
对方的回复是低下头,伸手握住她的脖颈。
“是祁越吗”
问第一遍,他再低一些,将微冷的唇贴上皮肤,鼻尖触到耳垂。
没错了。
这个反应,应该是祁越没错。
提起这两个字的刹那,天昏地暗的研究所、能够读取记忆的异种、怪门、镜子、穿书者、被她抹杀的三条生命、重启的时间线
数不胜数的记忆滚滚而来,恍惚陌生得像是前生。当这一切的一切都成为过往,皆被埋葬地底。
祁越,祁越,喉咙里仿佛哽着石子,林秋葵默念这个名字,凝望眼前的人,几乎有哭出来的冲动。
知道吗祁越。
你死过一次,又被复活。
如果可以,她多想告诉他,生平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要倾诉,她是怎样失去他又怎样不择手段地救活他。想告诉他,她一度有多痛苦,有多绝望,多疯狂,又是多么堂皇不安地、孤独地把所有流程所有选择推演了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