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迩把正在看的军务文牍往上推了一推,放下手中的毛笔,问道:“大王有什么事么?”
“有一件事,大王想征询下将军的意见。”
莘迩说道:“何事?”
陈不才便把昨天麴爽求见令狐乐,以“将士思乡”为由,建议令狐乐不要在东进关中,而是应当及早撤还陇地这件事,不敢添油加醋,原原本本地与莘迩说了一遍。
说完。陈不才说道:“大王在听了麴公的此个建议之后,稍是难下决定,便命下吏前来求见将军,问一问将军的意见。”
“嘿嘿,‘思乡之情’。”莘迩不明意味地笑了两声,问道,“小宝,你思乡么?”
陈不才说道:“下吏唯知尽忠报君,岂敢因家忘国!”
莘迩说道:“这么说来,你其实也思乡了,对么?”
陈不才从小到大,没有离家这么远过,亦没有离家这么长时间过,虽说他是令狐乐的亲信近侍,从军出战至今,较之寻常将士,日常所受的待遇都很好,但对打出生便锦衣玉食的他而言之,战争和军营中的生活还是很苦的,他还真是有点想他的家了。
陈不才说道:“不敢隐瞒将军,下吏是有那么点儿想家了。”
莘迩点了点头,说道:“想家,是人之常情。老麴说的将士起思乡之情,这一点我前几天就发现了。”说到这里,莘迩话语停住。
陈不才没有等来后闻,便问道:“那敢问将军的意思是?”
莘迩说道:“小宝,我且问你,氐秦与拓跋倍斤在代北的此战,你觉得最终会是何方获胜?”
就这个问题,军中诸将议论得不少,陈不才遂用大家公认的结论来回答莘迩,说道:“拓跋倍斤尽管号称控弦十万,可是一则,这个‘十万’是有不小水分的;二者,无论将士的能战,还是甲械的精良,其悉不及氐虏;三来,柔然亦有出兵,相助氐虏,……结合此三条,想来此战最终获胜的一方极大的可能是蒲茂。”
莘迩说道:“我再问你,如果蒲茂打败了拓跋倍斤,之后,他会不会来打我陇?”
陈不才说道:“这是或有可能的。”
莘迩喟叹说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小宝,关中是氐秦的定都所在,蒲茂必然是不会容忍天水、略阳,包括陇西为我陇所有的。他到那个时候,不是或有可能,而是一定会侵犯我境。”
陈不才说道:“是,将军的分析甚是。”
莘迩说道:“那么小宝,我且再问你,到得那时,你觉得我陇与蒲茂,将是哪一方会获胜?”
“这……,将军,眼下怕是不好说。”
莘迩说道:“不是不好说,小宝,而是我陇肯定打不过他蒲茂!蒲茂兵多将广,打败了拓跋倍斤,他又无后顾之忧,倾全力而来,仅凭我陇,怎么能顶得住?”
说到这里,莘迩按住案几,站起身来,下到帐中,到陈不才近处,目光炯炯,注视着他,说道:“所以说,小宝,现下我军暂不西撤还陇,等待时机,准备东进,非只是为了扩大我军此战的战果,更关键的,并且还是为我陇争一线之生机!”
也许是因为莘迩离他太近,不知为何,陈不才感觉到他自己的腿肚子竟开始发颤,他顾不上抹去止不住的涔涔汗水,说道:“是,是,将军说的是。”
莘迩说道:“蒲茂遣大军北攻代北,此刻关中正相对空虚,南复有桓荆州劲旅北上,又分走了蒲茂相当的精力,牵制到了氐秦相当的兵力,如此对我有利的时机,可是千载难逢,一旦错过,就再不会有的了!小宝,你来告诉我,当此唯一一个可为我陇争取一线生机的要紧时刻之际,只是因为‘将士思乡’,我军就轻易地放弃这个大好的机会么?”
“不能!当然不能!”
莘迩说道:“那大王还叫你来问我甚么?”
身负令狐乐的委托,陈不才尽管两腿都已经软了,但还是勉强说道:“……可是、可是……”
莘迩说道:“可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