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梦见十五岁生辰那日,赵衍被雨气打湿的病弱脸庞。
他漆黑的瞳仁温和宽厚,弯腰将绿檀首饰盒捡起,“嫣儿,哥哥不是在可怜你。哥哥只是,不知该如何弥补你这些年所受委屈的万一。”
“你就是”
少女脱口而出,“赵衍,你拥有的已经够多了如果可以,我宁愿与你互换身份。”
一语成谶,终成她挥之不去的梦魇。
为何要说那样的话呢赵嫣不止一次质问自己。
若是当初自己没有吐出那样的“诅咒”,若是没有说出那番违心伤人的话,赵衍是不是就能活得好好的
可万事没有“如果”,她只能背负着回忆的阴影举步前行,从此扮成赵衍的每一日,都是上苍对她无知的惩罚。
直到这个雨夜中,她亲口听到赵元煜承认一切。
“是我又如何”
“赵衍你早该死在行宫归途中了”
雷雨中狰狞的大笑,震得她肝胆欲碎。
原来赵衍并非懦弱死于疾病,也并非死于她所谓的“诅咒”。她没有害死赵衍。
她梦见自己手持短刃追击仇人,可怎么也追不上。赵元煜癫狂的笑声却从四面八方响起,滚滚火焰将她裹挟其中,斩不断,挣不开。
“赵元煜别跑”
她仿若置身熔炉之中,嘶声同一个看不见的敌人斗争,精疲力竭。
直至一片温凉贴上她的额头,宛若一泓冷泉淌过,驱散她梦魇中的狞笑与烧灼。
赵嫣难受地将脸颊往那冷泉处拱了拱,祈求更多。直至整个身子都蜷缩着贴上去,方阖着潮湿的眼睫,疲惫坠入安谧的黑暗中。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雨霁天青,鸟语啾啾,夏日骄阳透过油绿的叶缝,在窗台边洒下一片明亮的光影。
赵嫣脸朝下趴睡太久,只觉头重身轻,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唯有熟悉的陈设告诉她,自己已然回到玉泉宫的观云殿中。
她上衣半褪,露出束胸和肩背,有人坐在床榻尾处,以手轻轻推拿她因挥刀过度引起的酸痛处,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药油香气。
那手法轻柔得当,赵嫣以为上药之人是流萤,便轻咳一声,瓮声喑哑道“流萤,给我一杯水”
推拿的手微顿,一阵淅沥的濯手声后,那人起身走到桌旁,倒了一盏温茶。
然而执盏递到眼前的那修长指节,明显不属于流萤。
赵嫣顺着那片暗色的衣袖往上看去,不由一愣,立即抓起那团冰丝清凉的夏被盖住身子。
雨夜中那场决斗耗尽了她的体力,又高烧初退,手臂尤为酸痛,蓦地撑身闷哼一声,耳后柔软的黑发丝丝缕缕垂下,遮挡了半张脸颊。
闻人蔺神色如常地坐于榻沿,道“殿下上下,哪处我没见过”
说的也对,赵嫣稍稍放松身形,伸手去接闻人蔺递来的杯盏。
闻人蔺没动,赵嫣只好又默默收了回来,任由闻人蔺将茶水喂至她嘴边。
他在生气吗
自己不仅无视他的警告插手了失踪案,还弄得这般狼狈他应是生气的。
赵嫣就着闻人蔺的手小口小口抿茶润嗓,试图从他古井无波的脸上看出些许端倪。
闻人蔺连眼也没抬,喂完了水,问了句“还要吗”
赵嫣摇头,他便将杯盏放回了案几上,握住赵嫣的脚踝。
赵嫣一颤,忍着没动。
闻人蔺将她的裤腿往上卷了卷,露出膝盖上的擦伤是与仇醉出现时,她在地上跌伤的。